“勞煩阿監了。”黑衣的門房笑出了一臉褶子,連連彎腰,然後迅速進門,關門,動作一氣嗬成。


    東方瑤看的是瞠目結舌。


    下了台階,向下瞟了一眼,正見一個褐色開衩袍的老丈正笑眯眯的招唿自己:“小娘子,這裏!”


    定睛一看,這馬車實在是寒酸,就連馬車上的幃簾也是最簡單的聯珠花樣和料子。


    看來梁王私下裏的表麵功夫做的還不錯嘛。


    東方瑤上前幾步,將端盤遞給了老丈,撩起裙子來正要上車,卻聽旁邊有人叫自己:“東方阿監。”


    迴頭一看正是李衡乾。


    剛剛送到梁王府,他不是已經走了麽?


    東方瑤有些驚訝:“郡王沒有迴去麽?”


    李衡乾大概是去換了一身便服,一身墨藍色折枝蓮花翻領長袍,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他微微笑道:“不錯。阿監若是不嫌棄,我剛好也要去一趟東宮。”


    李衡乾本來是從隨著幾名同伴到宮裏轉轉,誰知迴去的時候正見著李況為難東方瑤一幕,而等自己再次迴去看時,那幾名同伴早已經悄悄的離開了,倒是顯得隻有自己一個人不會審時度勢似的。


    心中苦笑,李衡乾還是向著身後招唿去。


    東方瑤順著手勢向他身後看去,卻見是一輛幹淨齊整的馬車,車上下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人,麵目淳厚,正是見過一麵的竇長寧。


    東方瑤猶豫了一下:“既然如此……便多謝郡王了。”


    聽了這話,竇長寧才上前來,微笑道:“我來為阿監拿衣服罷。”


    東方瑤下意識的拒絕:“多謝郎君了,還是奴自己來。”


    不想竇長寧已從一側的老丈手中收去了端盤,憨厚一笑:“阿監何必如此客氣,這本是我分內的事。”


    東方瑤無奈,隻得跟著上了馬車,不一會兒馬車便出了永興坊的坊門,走過南北向大街,向著東宮的方向行去。


    直到聽到竇長寧“到了”兩個字的時候,東方瑤挑起簾子來一看,正見上方一排十六個兩人高的長戟列著,烏頭大門前挺著六個筆直的青年郎君。


    李衡乾從馬上跳下來,隨後將東方瑤扶下馬車,他看一眼竇長寧,竇長寧會意,上前去告訴一個青年,說是豫章郡王和東方阿監求見。


    那守門的笑道:“殿下在等著郡王呢!”然後做了一個延請的手勢。


    李衡乾微笑:“多謝。”


    此時在承恩殿中,李懷睿正在飲茶。


    他皺著眉毛翻著麵前的一卷厚厚的已經整理好的戶冊,看完後冷哼一聲,手中的茶也沒有飲,“咣鐺”一聲被自己拍在麵前的小翹幾上,瞬間幾滴濺出的茶水陰染了麵前的文卷。


    陸元正看著李懷睿麵上不可掩飾的厭惡,歎道:“殿下莫要動氣!”


    李懷睿冷笑一聲:“我不動氣?既然他一個人就能完成這些戶籍的勘察校訂,還要我這個太子有什麽用!”


    一邊說什麽自己對於這些吏部的事情不太擅長,希望李懷睿能夠擔待一些,一邊卻又迅速的完成了戶籍的校訂,還用了這樣齊整的方法……


    自己忙了幾天幾夜竟然發現別人已經校訂完了,任是誰心中也是不快的。


    陸元正道:“梁王慣會說自己拙笨來掩飾自己,殿下若是不想讓他搶去風頭,還是要自己多鑽研才行啊!”


    原本也沒什麽事,殿下卻不要他們這些手下的謀臣來出主意,非要自己去鑽研方法,這才讓梁王鑽了空子,看來殿下還是不夠幹練啊!


    心裏這樣想,陸元正麵上卻不顯,繼續說道:“不過是一件小事,殿下也不必太過苛責自己,想必日後皇後娘娘還是會有更多政事都要交給殿下的,殿下隻需等待時機便可嶄露頭角了。”


    一邊的幾名學士也是連聲附和,李懷睿麵色才漸漸和緩了,反正皇後向來不太待見他,自己何必顧慮那麽多,太子都是自己的了,莫非還能被他搶去不成?


    正想著,便聽門外有人道:“豫章郡王和含涼殿的阿監求見。”


    李懷睿的眉頭和緩下來:“讓他們進來吧!”


    陸元正一眾人這才告辭離去,等婢女擺好茶點瓜果後,李衡乾剛好進來。


    李懷睿上前幾步迎他:“不是要你從大明宮直接到我這裏就好了麽,怎麽這個時候才來?你說,阿兄該不該罰你!”


    李衡乾苦笑:“殿下莫怪,實在是因為在府中有些事沒脫開身才來遲,殿下若是要罰那自然也是應當的。”


    兩人邊走邊說,李懷睿拉了李衡乾正待坐下,卻見門口站了個青衣的宮裝麗人,此時她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李懷睿卻看的心頭一跳。


    “那是東方阿監,衡乾在路上剛巧碰見了她,說是替皇後娘娘來為殿下送衣服的,便和她一道來的。”


    李懷睿迴過神來,連著“哦”了兩聲,旋即轉身對著身邊的小內侍道:“阿廳,先去給阿監收拾間屋子,莫要慢待了。”


    阿廳領命而去,李懷睿看著兩個人都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才長籲一口氣,見李衡乾還在站著,便笑道:“三郎拘謹什麽,快坐下吧!”


    李衡乾雖然對李懷睿的安排有些奇怪,但是想必她是有什麽話要東方瑤傳達罷,便笑著撩衣坐下。


    案幾上一個擺著一個小巧的茶爐,茶爐上方是一個敞口深腹的青瓷茶釜,此時裏麵的茶水已經沸騰,泡沫飛濺。


    李懷睿將茶釜從茶爐上拿下來,為李衡乾沏了一杯茶。


    李衡乾心中不免微微疑惑:怎的看上去太子像是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


    李懷睿歎了一口氣:“說起來,倒是我有些愚笨了。”


    李衡乾詫道:“殿下何出此言?”


    “父皇為我和王叔指派政事,便是協助戶部編製萬年縣的戶籍,我正愁萬年縣的戶籍雜亂且逃籍甚多難以整理,便想著請你來幫忙,好容易想出了‘三年一記’的辦法,誰知卻發現梁王不費吹灰之力便已經整理完畢!”


    大唐的製度原是由民戶自己申報戶籍田地,沒有整理的年限,是以逃脫租調之稅的百姓甚多。


    李懷睿想以政府主動記載的辦法來緩和這種現象,哪知道自己的這位叔叔也是心思敏捷的,早自己一步想到用縣裏裏正親自上門記載的辦法來編製戶籍,現下萬年縣幾乎一半的戶籍已經編製整理完畢了。


    李衡乾默然看了一眼還在抱怨的李懷睿,心中卻是十分明亮。


    自從先太子去世,李懷睿被立為東宮之後,這朝中的暗潮湧流太多了。


    不少人虎視眈眈的盯著這東宮之位,尤其是梁王李況。


    先太子在皇室之中行二,是陛下的第二個兒子,按理說他去世之後理應是三皇叔李況即青位,誰知皇後卻硬是力排眾議立了李懷睿為太子。


    特別是自己的這位三叔在世人眼中的形象還一貫是溫和有禮、進退有度的,朝中不乏大半追隨者。


    這其中的危險自然不言而喻。


    想起在宮中看到的那一幕,李衡乾雖然麵上表示事不關己,但若日後再和太子來往,恐怕李況是根本不會顧及什麽兄弟叔侄之情……


    自己倒是其次,阿爺原本身子就不好,性子又軟了些,若是被李況抓住了什麽把柄,那可就難說……念及其中利害,李衡乾微微皺了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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