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狼藉。


    金光閃閃的步搖、華勝、金釵散落一地,一個木製的妝奩摔成了兩半躺在地上,在它的旁邊,正是這些首飾的主人——一具蒙上了白布屍體。


    元香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她不能相信白日裏還活生生的一個人,分明還在向自己挑釁的一個人怎麽會就這樣“無緣無故”的死了?


    安思逸雙手顫抖的掀開那白布。


    正中的女人蜷縮著身子,麵色青黑,嘴角似是被咬的看不出形狀,隻有一行血痕蜿蜒而下。


    安思逸的母親趙夫人正看見這一幕,腳下一軟便歪倒在安玄策的懷裏。


    “阿娘!”安思逸上前扶住母親,元香也緊張的上前來想要和安思逸一起架住母親,卻被安思逸一把推開:“你別過來!”


    元香不敢置信的看著安思逸,卻隻從他眼睛裏看到了憤怒,就連剛剛的那一絲柔情也蕩然無存。


    她無措:“駙馬?”


    安思逸的衣袖從案幾上掃過,等元香看清了,才發現他手裏拿著一個纏枝蓮花金帶把杯,這個杯子……元香的心“咯噔”的一下就沉了下去。


    “倘若不是皇室中的,安家怎麽會有這樣金貴的被子?!”


    杯子被咣當一聲扔在地上,安思逸冷冷道:“尊貴的公主,我安家怕是容不下你。”


    “逸兒!”安玄策急忙攥住安思逸的袖子,想要阻止他說出這樣大不敬的話來,誰知安思逸卻一直冷臉不為所動。


    “唉,造孽啊!”連著幾聲歎息,安玄策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兒子不聽自己的,此時妍娘已經被賜死,莫非老天還要在自己老年造來一份孽麽!


    元香隻呆呆的看著安思逸冷冽的俊顏,他的話就像無數根銀針一般狠狠的紮在了她的心上。


    想辯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想要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卻發現淚水模糊視線。


    話哽咽在喉嚨裏,胸口一股惡心翻湧上來……


    天亮的時候,素雲端著換洗的衣物進來。


    昨夜房中殘香隻餘淡味,素雲走過案幾,手輕輕放在那鼎香爐上試了一下,涼意瞬間襲向心口,心中一歎,素雲將檀木端盤放下,走到元香麵前,輕喚:“娘子?”


    元香聽到聲音,看了看窗外,神情懨懨:“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她……怎麽樣了?”


    “現在是辰時了,仵作來驗過後很快就走了,說是……是牽機。”


    因為牽機是宮中特有的毒藥,是以仵作不敢多置一詞,看完後便匆匆離開了。


    素雲又說道:“現在已經入殮了,明日便會下葬。”


    果然……元香苦笑,母後總是這樣。


    她太過強勢,她根本不知道這樣會在安思逸心中留下多大的陰影。


    也許在母後的心中,手段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罷。


    可是自己,終究不是她啊。


    她不要重蹈母後的覆轍,即便是每日和父皇對坐,中間也隔著那麽多的恩恩怨怨。


    元香自嘲一笑:“明日入殮,他恐怕不會讓我去吧?即便我很厭惡她,可也從未想過要害她!”


    素雲歎道:“娘子何必如此自擾?試想如孫氏那樣的女子倘若今日不除她,日後還不知道會給娘子帶來多大的麻煩,娘子心地仁慈,但也要考慮自己如今的境地!”


    元香睫毛一顫,緩緩垂下眸子去,說道:“可是素雲,我永遠不想變成母後那個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四歲那年生大病,母後都沒有來看我一眼。”


    即便現在是母後最寵愛的女兒,世人皆羨慕自己可以不費力便可以擁有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在許多年前,她是兄弟姐妹中母後最不顯眼和最不討喜的那一個。


    直到十歲之後,母後的眼中才漸漸有了她。


    元香看過了母後太多的手段,即便是為了自保,卻也不願意去接受,她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母後那樣的人,她也怕會有一個像自己一樣自卑又可憐的孩子。


    “素雲,你說他是不是不會原諒我了,他是不是真的那麽喜歡孫妍娘?為什麽,我一點都看不懂他?我從來沒有這樣能夠看不透一個人過,我……我至少不想像現在這樣……”


    話到最後,元香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聲音越來越小,仿佛身體逐漸被抽走了全部力氣。


    ……


    此時含涼殿中,一名婢女剛剛迴完話,退到了一邊去。


    隻聽上首的皇帝歎了口氣:“你當真是如此做的倒也無可厚非,隻是元香性子溫軟,恐怕見不得。”


    “陛下,那孫氏和安家如此慢待我們的元兒,我恨不得將安氏一族逐出長安!”


    “倘若一開始知道是現在這樣,我根本就不會同意元兒嫁過去!”


    韓鴻照越說越氣憤:“隻將孫氏一人賜死,這已經是最仁慈的了,如今元兒居然還不肯來見我……”


    “好好好,”李道潛輕輕攬過韓鴻照的背,耐心道:“既然如此,你便莫要再為難她了,不如先看看安家是怎麽做的,倘若再敢有孫妍娘這樣的事發生,我也定不會繞過他們!”


    李道潛其實對安玄策一向是有些好感的,因為他不站隊、不多言,許多年來仿佛是個隱形人,卻倒真是在禮部做了不少事。


    隻是他的兒子麽,李道潛微微歎了一口氣。


    看上去倒也是個可靠的人,怎麽會達如今這樣呢,竟然還和自己的表妹糾纏不清,聽說他這個表妹是寄居在安家多年了,這樣一想……李道潛一愣,既然是這樣,為什麽之前安思逸卻並沒有納了這孫氏?


    心中剛剛有了這個念頭,李道潛還未深思,便聽外麵有人來稟告,說是梁王求見。


    一身新裁的長袍,此時的李況看上去卻是神清氣爽,他上前幾步行禮:“拜見父皇母後!”


    李道潛捋了捋胡子,嗬嗬一笑:“況兒今日怎麽得閑了,我倒是聽說你這幾日整日在吏部和太子整理戶籍,忙得很。”


    李況笑道:“父皇謬讚,這幾日睿兒在忙,兒實在是也沒有幫上什麽,隻不過是給睿兒打打下手罷了,倒是睿兒,常常為了一點小事秉燭詳談,倒是顯得兒懶散了。”


    聽到兒子和孫兒似乎關係又好了許多,李道潛不禁覺得自己當初派遣兩人一同整理戶籍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他笑著去看身邊的皇後,卻發現妻子麵色淡淡。


    韓鴻照倒是心中沒什麽反應,實在是這樣話她聽的太多了,而結果卻常常是沒有嘴上說的好。


    眼光一掃,正看見李況身後的長隨似乎手中拿了一個籠子,看到兒子一臉微笑,臉上終於動了一動,說道:“況兒今日何故有如此興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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