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連天,波光瀲灩。


    三人一邊行一邊觀景,走到一處人比較少的遊廊上,隻需抬眼一望便可見前麵曲江的池水,隨風遊動,一時之間,心情也不由得舒暢了許多。


    素雲見元香麵容漸漸舒展,眼角也帶上了幾分神清氣爽的笑意,笑吟吟道:“娘子,仔細腳下石子!”


    元香看都沒看腳下,隻揮手道:“無妨。”


    然後提起石榴裙,往前走了幾步,卻沒想到一個沒留神,腳下拌了蒜,猝不及防的崴了一下。


    “嘶!”


    嘴角逸出一聲痛唿,元香頓時覺得腳底一軟,就要倒下。


    素雲和綠意趕緊上前扶住元香,元香隻覺得腳腕處一陣陣鑽心的疼,麵上哭笑不得:竟然是說什麽什麽就來了!


    綠意卻是毫不腳軟,一腳踢開元香腳下那塊罪魁禍首的大石頭,怒道:“哪來的破石頭!”


    她這滑稽的動作可是把素雲和元香兩人逗得大笑,元香掩嘴道:“你這丫頭,倒是和它較什麽勁兒?”


    二婢一左一右把元香扶到一邊小亭的石凳上,笑完過後,素雲卻是愁眉苦臉:“這可如何是好,娘子崴了腳,我們去哪兒找醫師?”


    “諸位娘子若是不嫌棄……”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個青年,一身青色的圓領長袍,此時正站在三人不遠的地方,麵上帶著淡淡的羞澀:“某倒是會些醫術。”


    素雲和綠意麵麵相覷。


    自古以來女子的腳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看的,盡管大唐風氣開放,但是讓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子來看一個女子的腳,似乎不太妥當。


    元香愣了一下,繼而笑著迴絕:“多謝這位郎君,不必了。”


    笑的如此疏離……高子瀾有些失望,但他笑著繼續說道:“是某唐突了,隻是家母會些醫書,是以某也跟著學了些,怕娘子的傷勢不及早查看會傷到筋骨,不如某先轉過身去,勞煩兩位娘子代為查看?”


    說著便轉過身去。


    綠意看了素雲一眼,見她眼中閃著猶豫,忍不住小聲說:“娘子,我瞧著他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壞人,不如我們就按他說的做吧!”


    元香覺得腳踝處的有微微刺痛,又抬眼看了看天色,料想如果一瘸一拐的迴去恐怕時間會比較晚,於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素雲蹲下來,輕輕脫下元香腳上的如意履,解下白襪,隻聽高子瀾道:“不知娘子可覺得腳踝有些腫痛,疼處有紅淤?”


    素雲瞧著元香腳踝處那一片微微鼓起的紅淤:“郎君說的不錯,卻不知現下該怎麽辦?”


    高子瀾走到一旁的一棵開的正盛的芍藥,折斷一條枝椏:“娘子以此物的汁液塗在傷處,不久便可以消淤。”


    素雲看了一眼元香,見她對自己點頭,便幾步上前來,接過高子瀾手中的枝椏,“多謝郎君!”


    枝椏被掐斷,裏麵有淡綠色的液體流出。


    素雲先在自己的手上試了一下,隻感覺手上涼涼的,不一會兒看著也沒有什麽事,便將汁液擠出抹在元香的紅色淤青處,用一塊幹淨的絹子包紮起來,又為元香穿上鞋履。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高子瀾終於又聽到了元香的聲音:“妾今日莽撞,幸得郎君醫救,不知郎君名姓,日後可到府上謝恩?”


    這聲音輕輕柔柔的,就像是一縷幽微春風吹到了自己的心中,一時之間,子瀾隻覺心頭砰然而動,一種久違感覺湧上心頭,然而細細品來卻更多的是無奈與蒼涼。


    心頭所思不過一瞬間,但是他聲音卻裝的很淡然:“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元香戴上帷帽,在素雲和綠意的攙扶下慢慢走到到高子瀾身後,輕聲道:“不過萍水相逢,郎君卻肯解人之憂且不留名姓,實在是令妾汗顏。”


    高子瀾轉過身去,卻隻見白色的皂紗正隔在自己的眼前,遮住她美麗的容顏。


    仿佛是不敢置信般,他幾乎要落荒而逃,他幾乎要開口問她:“你過的可好?”


    可是他知道身份有別。


    他知道心上人並不認識自己。


    他更當知道,她已經嫁作他人新婦了。


    於是高子瀾垂眸,低聲道:“某雖非真正的醫者,即便你我素不相識,卻也曉得寬厚待人施以援手而已。”


    “寬厚待人”?


    心中愣愣的念過這四個字,元香卻有些惆悵。


    是啊,就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都曉得寬厚待人。


    “這位娘子,可是……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


    遲疑了一下,高子瀾還是問出這句話。


    元香驚訝的睜大眼睛,她沒有想到,他竟有這樣一問;更沒有想到,她的愁思竟然被一個陌生的郎君輕易的聽了出來。


    “生來一世,何處無憂?”


    見她不搭話,高子瀾輕聲勸道:“既然是娘子自己做下的選擇,就該去堅持、信任它。”


    元香有些不懂。


    信任?可她不明白自己怎麽該去信任。


    相信安思逸其實是喜歡自己的?笑話,他新婚三日後再也沒有主動來看過自己,自己該怎麽去堅持,怎麽去信任?


    或許是他不愛自己?


    元香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悚的陡然一驚。


    他,是不是根本不愛自己?


    婚事是自己求的,人是她要嫁的,可是他從來沒有拒絕過自己啊……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元香想不明白,她低聲說道:“我該怎麽去信任,也許我所信任的在他眼裏不過是強人所難、鏡花水月,或許他從來都不需要、不在乎?”


    他不在乎?


    高子瀾心一痛,他側眸看向別處。


    “用心去信任他。娘子如果足夠在乎他,心誠則靈,然而不去試一試,又如何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他這樣教她,如果有一天她被騙了,心傷了,會不會是都是自己的錯?


    心痛,但高子瀾麵上仍是一副風輕雲淡的笑意:“從來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越放不下的,越難求得,娘子何不隨心?”


    仿佛醍醐灌頂,元香隻覺得這句話精妙至極,是不是自己越是怨天尤人畏縮不前便越是得不到、求不得,將他越推越遠?


    “妾身受教了!”


    半響,元香隔著皂紗,粲然一笑。


    素雲在元香身邊多年,她聽的出來,元香似乎是真的想明白什麽了。


    她悄悄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見他身著一件簡簡單單的青衣,麵目之間生的極其溫雅柔和,隻是似乎眼中卻含著某種自己看不懂的憂愁。


    高子瀾從盛開的花叢中輕輕折下一支白色的小花:“娘子可否收下這朵花?”


    元香隻覺得鼻端一股淡淡的幽香襲來,她沒有猶豫,笑著接過這朵小花:“多謝郎君!”


    這笑真的是發乎她的內心吧?高子瀾想,他雖然看不見元香的笑顏,可隻要她能開心無憂,他已經很知足了。


    “對了,”元香笑道:“敢問郎君,這是什麽花?”


    “木香花。”高子瀾輕聲迴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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