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想了想,懵懂地搖了搖頭:“我這個月的月信還沒來呢!”


    玉梔想起許二娘子曾告訴過她,女子若是有了身孕,月信就會停了,臉色變得蒼白起來:“清茶,你上個月的月信來沒有?”


    清茶抬眼看向玉梔,臉色變得煞白。


    她慌亂地低下頭,手指發白握著自己的裙子,囁嚅道:“我……上個月……上個月月信自然來了,你忘了麽?就是月底那幾日……”


    玉梔看向清茶的手。


    清茶的手緊緊攥著裙裾,指節發白,顯見是緊張到了極點。


    玉梔握住清茶的手,低聲道:“清茶,晚上我悄悄去東偏院,請劉大夫過來給你看看脈息吧!”


    她的記性好得好,清清楚楚記得月底那幾日清茶根本沒來月信。


    清茶用力甩開玉梔的手,一臉倔強:“我又沒病,看大夫做什麽!”


    玉梔正要說話,清茶卻飛快地下了榻,穿上繡鞋便要出去。


    玉梔心中擔心,下榻去拉她,卻被清茶用力一推,因為沒防備,玉梔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清茶根本沒注意到玉梔摔倒,她不管不顧衝了出去。


    玉梔尾椎骨被撞得生疼,一時動彈不得。


    過了一會兒,疼痛緩解了一些,她這才扶著榻沿慢慢站了起來。


    待沒那麽疼了,玉梔這才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後直接去了大門口的值事房,問坐在值事房裏吃櫻桃的阿嵐:“阿嵐,你見清茶沒有?”


    阿嵐正被櫻桃酸得齜牙咧嘴:“清茶?清茶剛才跑了出去!”


    玉梔擔心清茶出事,正要說服阿嵐陪自己出去找清茶,阿青從外麵走了過來。


    一見到玉梔,阿青便道:“玉梔,公子等一會兒要去馬行街的安家客棧,讓你去換衣服也跟著去!”


    玉梔忙道:“阿青,你見清茶沒有?”


    阿青笑了,道:“我剛才在東拐角,看到清茶和王青玉站在那裏說話!”


    得知清茶和王青玉在一起,玉梔這才放下心來,迴房換那套小廝裝扮去了。


    照縣位於渤海沿岸,交通很是便利,海上貿易發達,商業十分繁華,因此照縣縣城雖然不大,卻繁華得很。


    照縣商業最繁華之處便是位於城中心的馬行街,馬行街不但有夜市,而且有不少貨棧和客棧,是海上商人們在照縣做生意和停留時居住的地方。


    馬行街最大的客棧便是安家客棧。


    玉梔一身小廝裝扮,與阿嵐一起跟著書生打扮的林佳出了門。


    出門沒多久,忽然起了風。


    風有點大,把路旁的桃花花瓣刮得紛紛揚揚,落得人滿頭滿臉,倒是風雅得很。


    玉梔抬頭看了看天,見天色陰沉,忙去旁邊的雜貨鋪買了三把油紙傘,讓阿嵐先拿著。


    果然他們剛走到馬行街街口,小雨便下了起來。


    在馬行街街口林佳與打著傘候在那裏的赫連杉會和,一起往安家客棧走去。


    安家客棧是一個三層樓的大客棧,一樓做了大堂。


    因為下雨,偌大的大堂裏空空蕩蕩的。


    林佳和赫連杉一進去,一個青衣小廝就笑著迎了上來。


    赫連杉淡淡道:“我找許偉德!”


    那小廝把毛巾往手臂上一搭,脆聲道:“客人請上二樓雅間,許先生在二樓雅間候著!”


    一行人隨著那小廝上了二樓,進了靠南的一個雅間。


    玉梔跟在後麵,一眼便看到了在雅間裏候著的許老漢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白衣青年。


    她意識到這位白衣青年很有可能便是拯救教在照縣的高層,頓時提高了警惕。


    那白衣青年身材細高條,一張單薄的小白臉,烏濃眉睫,丹鳳眼,挺秀的鼻梁,生得極為俊俏,隻是說話有些拗口,和一般大周人不太一樣,似乎是在竭力調動舌頭說漢話,而且語法也很怪。


    他一臉恭謹引著林佳和赫連杉在窗前的檀木八仙桌邊坐了下來:“赫連大人,林大人,請上座!”


    赫連杉和林佳坐了下來。


    許老漢今日打扮得與往日不同,身上也穿了件白袍,隻是他生得黑瘦而老相,與旁邊那白衣青年站在一起,顯得很是怪異。


    他似乎不敢坐,而是立在那裏伺候著。


    許老漢先給林佳等三人斟了茶,這才看向林佳,陪笑介紹那位白衣青年道:“林大人,這位是我的生意夥伴金公子,一向經營海上貿易!”


    林佳隨意地拱了拱手:“金公子,幸會!”


    那位俊俏的金公子含笑打量著林佳,見這位林大人身上穿著一件白色銀紋春袍,纖瘦的腰間係著一條青緞腰帶,身形兼具少年的單薄與青年的高挑,靜靜立在那裏,俊俏的臉上一片沉靜,一雙秀長的眼睛似乎蘊含著無盡的煙波浩渺,竟然是一位卓然出群的人物,心中不由感佩:中華大地,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在照縣這小地方,居然也有如此秀逸的人。


    酒過三巡之後,許老漢陪笑道:“林大人,我家大兒子明明出海經商去了,老婆子前幾日發瘋,非要誣賴大兒媳婦……唉!林大人,真是家門不幸丟人丟到外麵了,求大人允許小的銷案!”


    林佳微微一笑,笑得意味深長:“這些不過是小事……”


    那白衣青年看到林佳的笑,便給許老漢使了個眼色。


    許老漢馬上轉身從背後櫃子裏取出了一個大大的寶藍錦緞包袱,又取出一個禮單雙手奉給林佳,恭謹道:“林大人辛苦了,這是老漢的一點心意!”


    玉梔上前,接過了禮單,飛快地瞟了一眼,交給了林佳。


    林佳看了看,見上麵寫著“白銀三百兩,五百年高麗參一對,極品雪貂一對”,他眼睛看著禮單,俊秀的臉上漾起了一抹笑意,笑意逐漸加深,然後大喇喇把禮單塞進了袖袋裏,拱了拱手道:“那林某就卻之不恭了!”


    接下來林佳便和那位金公子一邊喝酒,一邊聊著些風花雪月。


    玉梔在一邊聽了一會兒,發現這位金公子說話真是怪,似乎用的都是書麵語,雅倒是夠雅,就是透著些古怪。


    一時酒宴散了,眾人拱手作別。


    金公子和許老漢一起送了林佳和赫連杉出來。


    這時候外麵還下著雨,不過雨已經有些小了,蛛絲般密密斜織著,馬行街街道兩邊的樓閣和白楊樹都被迷蒙的雨霧籠罩,成了一幅幅朦朧的畫卷。


    林佳與金公子拱手作別,從阿嵐手中接過油紙傘,一馬當先進入雨中。


    赫連杉緊隨其後。


    抱著禮物的玉梔阿嵐走在最後。


    金秀真立在那裏,丹鳳眼微微眯著,看著林佳等人的背影。


    許偉德弓著背卑躬屈膝立在一邊,低聲道:“護法大人,信眾的大兒子……”


    金秀真看都不看許偉德,淡淡道:“你心中隻有家人,對主神不夠虔誠,需要再經曆考驗。”


    許偉德恭謹地答了聲“是”。


    金秀真看向帶著傘走在雨中的玉梔的背影,心道:這樣美麗的一個女孩子,居然扮做小廝出來,不知是何身份……


    他垂下眼簾,計劃著下次拜訪這位林大人的日期。


    照縣是拯救教在大周的第一個據點,須得好好經營,使之成為拯救教在大周的大本營,然後逐漸向大周全境輻射,最終令大周成為高麗王朝的附屬國。


    迴到縣衙內宅之後,林佳在明間羅漢床上坐了下來,端著一盞茶默默想著心事。


    玉梔問林佳:“大人,這個包袱怎麽處理?”


    林佳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放進內書房的空櫃子裏吧!”


    見玉梔並沒有立刻送進去,他知道玉梔好奇心強,便道:“想看就打開看看吧!”


    玉梔笑嘻嘻解開了包袱,發現裏麵裝著一對用錦匣裝著的高麗參,一對雪貂,另有一個信封,裏麵是一摞銀票,便拿起讓林佳看。


    林佳看了一眼,道:“看來拯救教在照縣誌向不小,怕是要把照縣建成一個大的據點……”


    玉梔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一邊把這些禮物一一收迴去,用包袱包好,一邊道:“這包袱用的緞子好鮮亮,一般都用舊一些軟一些色澤暗一些的料子,這個包袱卻用硬硬的寶藍閃光緞!”


    林佳笑了,道:“高麗人就喜歡這些顏色鮮豔亮閃閃的緞子!”


    玉梔眯著眼睛笑了:“原來那個金秀真是高麗人啊,我怎麽說他說話怪怪的,一直說書麵語!”


    她一邊把包袱包好,一邊道:“不過他生得真好看!”


    林佳:“……”


    他嘴角原本噙著的笑意一下子凝固在了那裏。


    玉梔渾然不覺,提著那包袱進了西暗間的內書房,把包袱放進了靠西牆放的黃花梨木櫃子裏,又上了鎖。


    安頓好飲過酒的林佳,玉梔這才迴西廂房看清茶去了。


    外麵下著雨,光線有些暗,許二娘子便帶著錦兒在西廂房廊下做針線。


    見玉梔沿著遊廊走了過來,許二娘子忙用手碰了碰錦兒。


    錦兒當即起身,沿著遊廊跑過去迎住玉梔,低聲道:“玉梔姐姐,清茶姐姐迴來沒多久,她好像一直在臥室裏哭!”


    玉梔聞言,心下一沉,忙壓低聲音交代錦兒:“你別和別人說這件事,我這就去看她!”


    錦兒用力點了點頭。


    她生得很像許二娘子,秀麗精靈,可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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