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梔確實是太開心了,根本沒發現林佳的異常,她抱了抱林佳之後,又衝過去拿起那套青色小廝衣帽鞋襪,小鹿般飛快地跑了出去。


    林佳:“……”


    不過一盞茶工夫,林佳便聽到明間外傳來一聲輕咳,接著門上新換的紗簾便被人掀開了一條縫,做小廝打扮的玉梔探頭進來,眼睛亮晶晶看著林佳:“大人,我這樣打扮合適麽?”


    林佳打量著玉梔,見她滿頭烏發梳了上去,用青色絲帶綁在了頭頂,白嫩的小臉上脂粉未施,眉目濃秀,櫻唇嫣紅,分明是一個極清秀的小廝,便抬手抵住鼻尖,微微笑了:“很合適。”


    得了林佳這句話,玉梔歡喜極了,當即跳了進來:“大人,小的這就陪您去縣衙辦公!”


    林佳見她如此開心雀躍,心中也是歡喜,啞聲道:“好!”


    阿青和阿嵐正在值事房門口候著林佳,見林佳帶了做小廝打扮的玉梔出來,他們臉上都浮現出笑意來,落後一步,緊跟在玉梔後麵,隨著林佳從縣衙後門進去。


    經過後麵從內宅到縣衙的這條路,玉梔已經走過好幾次了,卻從來沒有像今日這麽開心過,她覺得自己的腳底似裝了彈簧一般,每一步都在雀躍,恨不得載歌載舞以示慶祝。


    林佳先去了外書房,在書案後坐了下來。


    阿青負責指導玉梔,把玉梔該做的事情細細交代了一番——玉梔主要負責文書記錄和端茶倒水等事項。


    玉梔記性特別好,阿青隻說了一遍,她就記了下來,重複給阿青聽。


    阿青知道玉梔聰明,沒想到玉梔居然這樣聰明——那麽多事項,她隻聽了一遍就完全記住了——他笑著對玉梔豎起大拇指,以示讚賞。


    玉梔在阿青的幫助下,很快便進入了角色,抱了一摞卷宗在書房內給她準備的一個小書案後坐了下來,開始卷宗。


    林佳則坐在書案後,靜靜批示文件。


    沒過多久,阿青走了進來,稟報道:“大人,有人擊鼓鳴冤!”


    林佳沒有立即開口,眼波流轉看向玉梔,發現玉梔眼睛亮晶晶,滿是渴望看向自己,他心中不由覺得好笑,便道:“玉梔也跟著去看看吧!”


    玉梔笑容滿臉,脆生生答了聲“是”。


    林佳坐在黑漆公案之後,右手邊端坐著書記徐文舉,左手邊是縣丞胡英誌和主簿沈秋明,兩班如狼似虎的衙役雁翅排開分列兩邊,煞是威武。


    做青衣小廝打扮的玉梔立在林佳身側,大眼睛滿是好奇,看著堂下。


    胡英誌今日難得地穿了官服,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坐舒服之後,抬眼看向林佳,卻看到林佳身側立著一個以前沒有見過的小廝,不由一愣,凝神看了過去,認出了是玉梔,一下子呆住了。


    玉梔發現胡英誌認出了自己,便對著胡英誌眨了眨眼睛,示意胡英誌不要揭穿。


    胡英誌垂下眼簾,默默思索著:林佳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他到底有多寵愛玉梔,居然把玉梔帶到了縣衙大堂上?


    正在這時候,外麵傳來一個女人的高聲哭喊:“大人,請給老婆子做主啊!老婆子的兒子被人給害了呀!”


    哭聲愈來愈近,很快一對鄉間富戶打扮的老夫妻就被衙役引了進來。


    那婆子跌跌撞撞走了進來,一進大堂,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大老爺,我的大兒子無緣無故不見了,定是我那不良的大兒媳婦與奸夫勾結,把我大兒給害了!”


    那老頭子原本默不作聲,隨著老婆子跪了下來。


    聽到老婆子哭訴,他忙低聲斥責道:“這是知縣大人的公堂,不要渾說!”


    那老婆子用帕子拭了拭眼淚,抽抽噎噎低聲哭泣著。


    林佳拿起驚堂木敲了一下,開始問案。


    許老太滿臉是淚,哭著道:“大人,老婆子的大兒子不見了啊!活生生不見了啊!”


    林佳修長的手指在黑漆書案上敲了敲。


    一邊的阿嵐沉聲道:“好好說話!”


    許老漢聞言,抬手在許老太手上拍了拍,低聲道:“不要渾說!”


    聽許老漢如此說話,許老太頓時大怒,當即道:“我非說!我非說不可!”


    她又對著林佳磕了個頭,從袖袋裏掏出汗巾子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這才述說起來。


    原來老頭子和老婆子是城西許家溝的許老漢和許老太。


    許老漢和許老太有兩個兒子,許二郎去年生病死了,許二娘子改嫁了,許老漢和許老太便跟著許老大過日子。


    誰知十幾天前深夜,許大郎和許大娘子吵了一架,氣哼哼出去了,結果一去不迴,至今沒有音訊。


    許老太懷疑是許大娘子夥同奸夫把大兒子給害了,因此扯著許老漢來告狀。


    玉梔一聽許老太說她家是城西許家溝的,馬上想到了許二娘子也是許家溝的,便凝神聽了起來。


    她越聽越不對,許二死了,許二娘子改嫁——這難道就是賣了許二娘子的那對許家公婆?


    玉梔細細觀察許老太和許老漢,發現許老太年約半百,發髻上插戴著金簪子,耳朵上戴著金耳環,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綢緞製成的,一看便是家境不錯的。


    許老太眼睛裏一直在流淚,雖然一直擦,可是眼淚都沒停過,而她用的帕子,也是上好的絹紗製成的。


    玉梔再觀察許老漢,發現許老漢瞧著頗為體麵,看上去要比許老太年輕不少。


    許老太哭訴的時候,許老漢一直低著頭,似乎失蹤的不是他的親兒子一般;偶爾抬頭看,也是眼神不定,似是心虛。


    見此情狀,玉梔不由有些懷疑。


    林佳神情未變,秀長的眼睛帶著一抹深思看著跪在堂下的這對老夫妻。


    許老頭默不作聲跪在那裏。


    許老太膝行一步,滿臉是淚看著林佳,嘶聲道:“大人,求大人為老婆子做主啊!”


    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我的大兒啊……”


    林佳已經問明了情況,開口吩咐道:“帶許家夫婦下去歇息,這段時間不要外出,等待縣衙隨時傳喚!”


    許老太怔在了那裏,被許老漢在腦袋上拍了一下,這才清醒了過來,知道知縣大人是接了這個案子,當即“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謝大人!大人真是明鏡高懸!”


    許老漢怏怏拉著許老太離開了。


    迴到書房後,玉梔用碧瓷蓋碗給林佳沏了明前毛尖送了過去。


    林佳正在看書記徐文舉的問案記錄,見玉梔用托盤端著碧瓷蓋碗進來,便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書案前方,道:“放在這裏吧!”


    玉梔把碧瓷蓋碗輕輕放在了林佳指的那個位置,卻沒有立即離開。


    林佳看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看記錄。


    玉梔總覺得自己不說的話,實在是憋得慌,可是說出來的話,又怕林佳嫌自己多管閑事,以後不帶自己出來玩,因此矛盾得很。


    見玉梔在書案前靜立了一會兒,又走開了;又迴來立了一會兒,接著又走開了,林佳又好氣又好笑,抬眼看向玉梔:“有話好好說!”


    玉梔聞言,當即小跑走到了林佳的書案前,雙手合十眼睛發亮:“大人,那我可真的說了!”


    林佳睨了她一眼:“說吧!”


    若是不讓玉梔說,玉梔就一遍一遍來迴走,還不把他的眼給晃花了!


    玉梔雙手扶著書案的邊緣,認認真真道:“大人,剛才那對姓許的老夫妻,好像是咱們家裏廚娘許二娘子的公婆!”


    林佳聞言,抬眼看向玉梔:“就是你買迴來的那個廚娘?”


    “正是她,”玉梔點了點頭,道,“當時我去人牙子吳玉輝娘子家裏,看到許二娘子母女被公婆發賣,看著她們娘倆可憐,便買了迴來!”


    她的大眼睛裏現出一抹深思:“大人,許二娘子的身世很是符合許老漢許老太老夫妻倆敘述的情況,如果許二娘子真是許老漢和許老太的二兒媳婦,我看許家老夫妻是富戶打扮,既然是富戶,為何會賣掉守寡的兒媳婦和親孫女?”


    林佳在公堂上觀察許老漢和許老太的神情,早覺得此案有貓膩,因此聽了玉梔的話,便道:“你去帶許二娘子母女倆過來問話吧!”


    玉梔答了聲“是”,急急跑了出去。


    林佳看著玉梔絕塵而去的背影,不由笑了起來。


    玉梔穿女裝的時候,分明是舉止溫柔有度的女兒家,可是一換上小廝裝扮,馬上化身為小廝,一點女兒氣都沒有了,連走路也比先前快了許多,簡直是一陣風一般。


    他端起玉梔沏的茶飲了一口,覺得茶味甚是合口,不濃不淡,茶味清香,不由微笑起來——玉梔真是他的寶!


    許二娘子正帶著錦兒在後院曬剛洗好的衣服,聽到玉梔叫她,忙迎了上去,笑吟吟道:“玉梔姑娘,奴家在這裏呢!”


    見到小廝打扮的玉梔,她不由羞澀地笑了起來。


    錦兒在一邊看了,也是眯著眼睛笑。


    玉梔上前握住許二娘子的手,發現有些涼,忙用自己的手幫她暖了暖,這才低聲道:“二娘子,今日我跟著大人去縣衙辦公,有一對來自許家溝的許老太許老漢來報案,說他們的大兒子許紹宗不見了,懷疑是被許大娘子夥同奸夫給殺了……”


    她說著話,眼睛卻看著許二娘子,觀察許二娘子的反應。


    許二娘子身子晃了晃,差點軟倒在地。


    玉梔忙摟住了她。


    錦兒臉色煞白,上前抓住了許二娘子的衣襟。


    許二娘子臉色蠟黃,嘴唇發白,渾身打顫,聲音中帶著一陣恐懼:“許紹宗正是奴家的大伯子,奴家死去的丈夫是許二,大名叫許立宗!”


    玉梔見許二娘子如此,便知一定有內情,就扶著許二娘子在一邊的木凳子上坐了下來,她自己也挨著許二娘子坐了下來。


    許二娘子不知何時淚流滿麵。


    玉梔摟著她,輕輕道:“放心,有我呢,有咱們大人給你做主,你有什麽冤屈,都說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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