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的臉有些熱,他結結巴巴道:“我也……才……才十六……”


    他想的根本不是讓玉梔陪那個睡啊!


    玉梔大眼睛亮晶晶看著林佳:“……”


    我的公子,這和你的年紀沒關係吧?


    林佳臉愈發紅了,他懊惱道:“我的意思是,你睡在窗前錦榻上,夜裏我要茶要水的,有你在也方便!”


    玉梔還是不大願意,便擠出笑意來,試探著道:“公子,其實晚上我在的,倒是不大方便……”


    她腦筋急轉,看向床頭小幾上用青布棉套包起來的暖壺,靈機一動,拿了起來給林佳看:“公子您看,暖壺就在您床頭,茶盞也在托盤裏呢,您夜裏想喝水也方便!”


    林佳低著頭,悶聲道:“知道了。”


    玉梔忙道:“那您休息吧,奴婢退下了!”


    她一溜煙離開了。


    到了廊下,玉梔這才發現自己背脊上急出了一層汗,如今被寒風一吹,真是透心的涼。


    她一邊想,一邊沿著走廊往西廂房方向走。


    等走到了西廂房門前,玉梔“撲哧”一聲輕輕笑了,覺得自己想象力實在太豐富了——公子才十六歲,一看就是個小孩子,而且身子那麽若,他懂什麽啊!


    不過轉念一想,玉梔又想到了自己都十四歲了,可是月信還沒有來,不由有些憂愁,便想著何時找個女醫看看。


    第二天清晨,剛到寅時玉梔和清茶就起來了。


    兩人先燒水洗漱,洗漱罷玉梔去伺候林佳起床,而清茶則準備早飯。


    林佳見了玉梔,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見玉梔落落大方的,漸漸也平靜了下來。


    玉梔拿了新做好的白綾襖讓林佳穿上,又服侍林佳穿上白綾襪黑皮履,然後侍候林佳穿上官袍,又戴上了黑紗襆頭。


    待一切齊備,她往後退了幾步,細細端詳一番,笑嘻嘻道:“公子,一切妥當——就是您太瘦了,若是再健壯一些就更好了!”


    其實此時的林佳,雖然高挑,卻太瘦了,官服穿在身上,頗有些弱不勝衣的韻致,令人心疼。


    林佳有些靦腆,“哦”了一聲,抬腿出去了。


    按照規定,作為知縣,林佳需要在卯時前往縣衙正堂點卯,參議詞訟處理公事,然後開始一天的工作。


    外麵淅淅瀝瀝的雨早變成了雨夾雪,林佳用罷早飯,披上寶藍緞麵披風,帶著候在外麵的阿青和阿橙去了縣衙正堂。


    作為知縣,林佳從內宅到縣衙正堂,不必繞到縣衙東側的林蔭道,而是可以直接出了內宅,進入內宅大門對麵的內堂角門,然後從內堂繞過大屏風進入正堂。


    眾人已經在縣衙正堂候著,見年輕的林大人繞過屏風,從內堂過來了,紛紛上前寒暄行禮。


    赫連杉見林佳身旁的小廝已經打開了名冊,便上前拱手道:“稟大人,胡縣丞身體染恙,正在家中休息!”


    林佳淡淡道:“既然身體不舒服,那就休息吧!”


    眾人看著這位新上任的林知縣,發現居然是一位荏弱的美少年,心裏不免有些鬆弛,彼此之間寒暄說話,整個正堂鬧哄哄的。


    正在這時,身穿正四品武官服飾的葉春善帶著八位穿著侍衛錦衣的王府侍衛穩步走了進來,這八位侍衛俱身腰挎寶刀,靜靜立在葉春善身後,齊齊向林佳施禮:“標下見過大人!”


    正堂內眾人一凜,頓時噤聲,立時從鬧哄哄變得靜寂無比,似乎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林佳微微頷首。


    葉春善便揮了揮手,做了個手勢,那六位侍衛迅疾分成兩組,四人握著刀柄立在西側,另四人握著刀柄立在東側。


    林佳淡淡看了這些官吏衙役一眼,看向拿著名冊的阿青,道:“阿青,開始點卯吧!”


    阿青恭謹地答了聲“是”,看向名冊,開始點名。


    點罷名,阿青上前稟報:“稟大人,除了縣丞胡英誌胡大人因病由赫連大人代為請假之外,還有三人是未請假而未到。”


    他緩緩地把這三個人的名字念了出來。


    林佳掃過正堂裏立著的這些人,聲音清朗吩咐道:“這三人的名字暫且記下。林某初來乍到,有句話叫‘蕭規曹隨’,照縣前縣令丁大人製定有規矩製度和獎懲措施,林某少不得要暫時繼用了。阿青,你把丁大人製定的規矩製度和獎懲措施,以及各人的職責念一遍,然後秉公處理。”


    阿青答了聲“是”,開始讀縣衙的各項規矩、獎懲措施和各人的職責。


    眾人沒想到這位年輕的知縣背景如此強硬,居然帶著四品的帶刀侍衛上任,因此都屏息聽著,不敢妄動。


    待阿青宣讀完畢,林佳掃視了一圈,緩緩道:“規矩就是規矩,定下了就要遵守,今後咱們縣衙的人,若有誰膽大違背了這規矩,便要按規矩來接受懲戒;若有誰事情做得好,自然要獎勵。”


    眾人都有些害怕,不禁暗暗替那三位沒來的出頭鳥擔憂。


    林佳素來不喜歡繁雜,便沒有長篇大論,簡明扼要地重申了規矩,看向阿青:“今日無故未到的三人,按照規矩應該怎麽處理?”


    阿青朗聲道:“稟大人,按照縣衙規章,無故遲到一次,罰俸一月,杖責十下。”


    林佳淡淡看向葉春善:“葉大人,這件事交給您了!”


    葉春善答了聲“是”,自點了兩名錦椅侍衛,退了出去。


    林佳又道:“縣尉、主簿、典史和各房的典吏留下,其餘人等都退下吧!”


    眾人因那三位的教訓在前,誰敢做出頭鳥?斂聲屏氣靜悄悄退了下去,各司其職,忙碌了起來。


    赫連杉沒想到林佳年紀雖小,手段卻是老道,也不多言,自留了下來,等著向知縣大人迴報。


    作為縣尉,在縣衙中他的地位僅次於知縣,職能主要是司法捕盜、審理案件和判決文書。


    林佳看了阿橙一眼,道:“先把今年的稅賬拿出來吧!”


    阿青當即捧出了兩摞賬目,放在了書案上,一一說明道:“稟大人,這一摞是沒檢查出問題的,這一摞是檢查出問題的。”


    林佳抬頭掃了一眼立在正堂的胥吏,聲音清冷:“誰是戶房的主管?”


    按照大周官製,知縣下麵的戶房主管全縣征收稅銀,交糧納稅。


    戶房主管蔡錚膝蓋一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林佳秀長的眼睛眯了起來,盯著跪在地上的蔡錚,開始一一處理吏、戶、禮、兵、刑、工六房的問題。


    早上林佳帶著阿青和阿橙離開之後,玉梔和清用罷早飯,又收拾整理了一番,待雨停了,便拎了菜籃子出去買菜。


    她們倆預備先去買擦臉的香脂和塗抹嘴唇的香膏,便一路打聽著去了距離玉川書肆不遠的一個胭脂水粉鋪子。


    胭脂水粉鋪子的老板娘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婦,見玉梔和清茶年紀都還小,便沒推銷香粉,而是推銷各種胭脂、香膏和香脂。


    清茶挑選了一盒抹臉的香脂,花了一錢銀子。


    玉梔則問老板娘要了幾樣香膏,自己一一看了。


    老板娘打量著玉梔,見她生得美麗,櫻唇天生嫣紅,便拿出一盒玫瑰香膏道:“這是最新的玫瑰香膏,是用玫瑰花淘澄後加了香脂製成的香膏,用來潤唇,既好看,又滋潤,姑娘試一試吧!”


    玉梔接過精致的白瓷繪花盒子,見上麵繪的是一支精致的玫瑰花,不由喜歡得很,細細看了一番,這才旋開了蓋子。


    盒子裏麵的香膏呈半透明的玫瑰紅,細膩潤澤,氣味芬芳,玉梔心中很是喜歡,卻不動聲色問老板娘:“這一盒玫瑰香膏怎麽賣?”


    老板娘打量了一下玉梔和清茶的衣著打扮,再看看她們放在一邊的菜籃子,知道這兩個女孩子是縣中殷實人家的丫鬟,手裏雖然有些碎銀子,但未必有多少,便笑吟吟道:“瞧著姑娘是實在人,我也不多說,這一盒香膏是五錢銀子!”


    玉梔聽了,頗為肉疼,覺得有些貴,可是她實在是太喜歡了,便笑了笑,道:“五錢銀子買這一小盒香膏,確實貴了些!老板娘,便宜些吧!”


    清茶放下自己正在看的抹臉香脂,擠到了玉梔身邊,瞅了瞅,笑著央求道:“老板娘,我們哪裏有那麽多銀子,便宜些吧!”


    正在這時,她們身後傳來極好聽的男子聲音:“按本錢價給她們吧!”


    這個聲音如月光下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如暗夜庭院中飄蕩的桂花清香,真是好聽得很。


    玉梔和清茶齊齊扭頭看了過去,便見到身後走來一個披著黑鍛披風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大約十七八歲,清瘦的臉秀美蒼白,一雙眼睛很是好看,目如點漆,波光流轉,天生多情。


    玉梔被他的視線掃到,心裏一跳,忙屈膝行了個禮,扭頭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忙道:“公子,您來了!”


    她麻利地屈膝行了個禮,笑著把那盒玫瑰香膏退給了玉梔:“姑娘,既然我們主子說了,那就按二錢銀子算吧!”


    玉梔也笑了,道:“二錢銀子你們可是不賺錢了,這樣吧,便宜一錢銀子,四錢銀子好不好?”


    老板娘看向玉梔身後的胡英誌。


    胡英誌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


    玉梔掏了四錢銀子買下那盒玫瑰香膏,向那個病弱公子福了福,然後離開了。


    胡英誌眼睛微眯,看著玉梔和清茶說著話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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