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天尚未黑透。


    葉綃綾散步散到了葉曜那兒,本是想找葉曜說會兒話的,卻被辛乙告知葉曜正在緊要關頭,不便相見,隻好又返身迴了大院,悶頭想一想,決定趁空閑去藏書樓翻有關迷魂之術的書。堪堪走到藏書樓前的空地上,就聽見裏頭傳出一陣陣冷嘲熱諷的哄鬧聲。


    “小少爺,你看得夠快的呀。”


    “小少爺,你真的識字嗎,奴才怎麽沒聽說有先生教你呀?”


    “是啊小少爺,你是不懂裝懂呢吧。可別怪奴婢沒提醒你,這武功可不是亂練的。”


    “小少爺,要不你求求我呀,你跪下來求求我,我就教你。”


    ……


    葉綃綾蹙眉,推開半掩著的門走進去,就見角落裏聚集了好幾個仆從模樣的人,有男有女,都是滿臉的趾高氣昂,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不亦樂乎。另外有些散在各處翻書的,時不時皺眉看過去,顯然是嫌被打擾了,卻沒人上前阻止。


    那幾個仆從站得並不緊密,透過他們之間的縫隙可以輕易看到葉厭小小的身子縮在那兒,懷裏緊緊抱著本舊書,努力憋住不讓自己哭出來,臉頰、脖頸、手背,幾乎所有露在衣服外頭的皮膚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擦痕,有些痕跡很新,還滲著血絲,有些則略微陳舊些,隻餘淡淡的印子。


    葉綃綾觀察了他一陣,扭頭問沉砂:“沉砂,藏書樓不是安安靜靜看書的地方嗎,什麽時候改成茶館了,我怎麽不知道?”


    沉砂早看不過眼了,但葉綃綾一直沒動作,她就隻能忍著,這會兒葉綃綾發話了,她想也不想地接口:“小姐,不是藏書樓改茶館了,是有些人實在不懂規矩,不知道藏書樓應該保持安靜,更不知道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哦……”葉綃綾長長應了一聲,旋即又露出幾分疑惑來,不恥下問,“那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迴小姐,該死。”沉砂迴答。


    葉綃綾點點頭,笑眯眯地轉向聽到她們說話不約而同看過來的人:“你們聽到了,是自己去領罰呢,還是我送你們去?”


    “嫡小姐,我們是斂少爺的下人,你沒權力處置我們。”那幾人中有個穿著相對好一些的昂著頭,排開眾人走到葉綃綾跟前,麵上倨傲的神色不改,揚聲反駁。


    葉綃綾沒吱聲,眼睛往旁邊一斜,沉砂已然閃到那人身後,狠狠一腳踢在他腿彎處。


    那人修為不如沉砂,這一下又猝不及防,尚未反應過來就已跪倒在地,嗷嗷痛叫了幾聲,撐著地想站起來,剛起到一半,被沉砂捏著肩膀用力一按,結結實實又跪了迴去。


    葉綃綾漫不經心地低頭看看他,抬手撫一撫耳朵:“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你沒……啊!”


    那人倒有點骨氣,這樣了也不改口,隻可惜才說到一半,沉砂捏著他肩膀的手狠狠一扭,劇痛襲上來,頓時叫他慘白了臉再說不出話來。


    葉綃綾抬眼:“你們聽清他剛才說什麽沒?”


    “沒、沒,我們沒聽清。”


    “嫡小姐,我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是啊是啊,嫡小姐饒了我們這迴吧。”


    那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葉綃綾目光一掃,忙不迭擺手,七嘴八舌地跪地討饒。


    葉綃綾不同於以前,不是他們能隨便得罪的了。先時他們雖然有所耳聞,但並不曾這麽直觀地親自經曆過,心裏總還存了幾分輕視,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認錯,今日若能逃過了責罰,往後一定繞著葉綃綾走。


    “一個都沒聽清?”葉綃綾挑眉。


    “是是,沒聽清。”異口同聲地迴答。


    “斂兒弟弟,你的這些下人都耳背,你呢,你聽清沒?”葉綃綾撇開眼,微微抬起朝樓梯盡頭看過去。


    沒有人應聲。


    葉斂躲在樓梯後頭,一點兒跳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心裏隻想哭。


    今天來了貴客,爹和姐姐都在陪著客人,根本沒時間來管他,要是早知道葉綃綾今天會來藏書樓,他說什麽都不會為了欺負葉厭特地跑來,都怪葉厭這倒黴鬼,不跟以前一樣好好在自己的破院子裏窩著,天天往藏書樓跑什麽跑。幸好他突然想上樓拿點兒東西,不然現在被沉砂扭著肩膀的指不定就是他了。他傻了才冒頭出去。


    “嘖,看來你的主子不打算管你了。”葉綃綾等了良久都不見迴音,收迴目光看看跪在跟前的人,“沉砂,送他去刑堂。”


    “是。”沉砂點頭,腦袋歪了歪,“小姐,那幾個呢?”


    葉綃綾沒答,看向葉厭:“小厭,你說呢?”


    葉厭聞聲,驚慌地抬眼看過來,嘴巴張了張還沒發出聲音,就見那幾個仆從見風使舵地立馬轉了方向跪他,仗著葉綃綾不能看到他們的表情了,口中一疊聲地求著饒命恕罪,眼睛卻惡狠狠地瞪著他,威脅意味十足。


    “他們就、就算了吧。”葉厭往後縮了縮,結結巴巴地張口。


    葉綃綾皺眉,眼看那幾個人繃緊的背影鬆弛下來,眸光一轉,揚聲:“統統都送到刑堂去。”


    “什麽……”


    “嫡小姐,小少爺分明說算了……”


    “我不耳背,聽見了。”葉綃綾懶洋洋地打斷他們,無辜眨眼,“但我有說我會聽他的麽?”


    “你怎麽能這樣!”躲著的葉斂默默看著,隻覺氣往上衝,一個沒忍住喊出聲來。


    “呀,我還以為斂兒弟弟你打定主意不出來了呢。”葉綃綾故作驚訝地抬高目光,一眼瞧見葉斂滿臉不忿地跳出來後,又畏畏縮縮地要躲迴去,唇角勾起,“既然斂兒弟弟你出來了,那就說說吧,我有沒有權力處置你的下人?”


    葉斂不敢迎視她的目光,眼睛四下裏亂看,口中猶疑:“我……”


    “夠了!”葉斂還沒我出個名堂來,外頭傳來一聲厲喝,葉挽心黑沉著臉出現在門口。


    “姐姐……”葉斂看見她,嘴巴一癟就要掉眼淚,可沒想到平時十分疼愛他的葉挽心極不耐煩地瞪他一眼:“閉嘴,不許哭。”


    她忙活了小半天,好不容易讓聖子正眼看她,就被他給攪和了,還敢跟她哭,她現在恨不得掐死他。葉挽心想到葉潛聽見小廝報信後不顧她剛和楚子晞說上話,拚命給她使眼色催她走,心氣更加不順,刀鋒似的目光往跪了滿地的仆從身上一掃,冷聲:“不過就是班沒用的奴才,妹妹要處置,盡管處置就是。”


    “姐姐……”葉斂有些不滿,全處置了,他身邊可就一個熟悉的下人都沒了。


    “別叫我。”葉挽心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再度瞪向他,“杵在那裏幹什麽,嫌不丟人是不是,還不過來跟我走。”


    葉斂這下徹底不敢出聲了,悶著頭三兩步奔下樓,也不敢哭,憋著眼淚委委屈屈地站到葉挽心身邊。


    葉挽心揪住他,迴身就走,眸光打葉綃綾身上劃過,明顯是讓葉綃綾等著,今天的賬她改天再算。


    葉綃綾聳聳肩,半點沒放在心上。


    沉砂看葉挽心來得快去得也快,禁不住溜圓了眼:“小姐,大小姐心裏好像更苦了。”連葉斂都罵了,噫——


    葉綃綾揚眉,不在意地揮揮手:“她苦不苦也不關咱們,咱們不苦就成了。沉砂,你趕緊把他們都送到刑堂去。”


    “嗯嗯,好。”沉砂應聲,眼疾手快地點住眾人的啞穴,堵住他們的嚎哭求饒,像趕鴨子似的趕著他們出去。


    眾人知道今日再沒有轉圜的可能了,不由都心如死灰。


    葉綃綾不再看他們,抬腿要往樓上走,餘光瞥見還縮在牆角裏的葉厭,腳步稍頓,到底向他招了招手。


    葉厭趕緊拍拍身上沾染到的灰土跟著葉綃綾上樓,但也不敢跟得太近,隻敢隔著三步遠吊在後頭。


    “過來。”葉綃綾一直上到三樓才停下來,迴頭把葉厭叫到近前,拿過被他珍而重之抱著的書看一眼,隨手丟開,走到不遠處的書架前找了找,抽出一本書來交給葉厭,“那書你別看了,你該看這個。”


    葉厭沒接,訥訥地垂頭捏著衣角:“父親說我隻配看一樓的書,二樓三樓的都不許碰。”


    “別聽他胡說,聽我的。”葉綃綾兇惡地把書塞給他,看他畏懼地顫了顫,又放柔音調,“這是葉家家傳心法的初級,你拿著看,要是不懂就問我。”


    葉厭癟著嘴,看看書又看看葉綃綾,剛才被欺負的時候沒哭,這會兒卻忍不住哭起來。隻不過,那眼淚剛剛脫出眼眶,他就連忙抹了,抬著朦朧的眼小心翼翼地觀察葉綃綾的臉色。他記得,葉綃綾好像是不喜歡人哭的。


    葉綃綾歎氣,安撫地揉揉他的腦袋,忽然想到什麽,臉上泛出好奇:“你上次驗靈石驗出幾根石刻來?”


    葉厭囁嚅:“我、我還不會聚氣……”


    “……你爹編瞎話的本事真一流。”葉綃綾默了默,無語地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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