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悄悄降臨。


    不知不覺間,林冉才發現,原來她聽小白的故事,已經聽了這麽久。


    眼前的男人,依舊安靜的坐在之前的位置上,隻是那具一直以來,都挺拔筆直的脊背,此刻卻彎曲著,他的頭靠在膝蓋上,雙手用力的抓著頭發,寬厚的肩膀毫無節奏的抖動,都在告訴著林冉——


    小白哭了!


    如果不是痛徹心扉,如果不是刻骨銘心,又怎麽會讓如此剛毅的一個男人,流下眼淚。


    林冉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無聲慟哭的男人,這種時候,她說什麽安慰開解的話,都是多餘。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經曆痛苦,可是即便是相似的痛苦,在每個人的身上和心理留下的陰影,根據這個人的生活經曆和心理素質,都會造成不同的程度。


    所以,從來就沒有感同身受這個詞。


    我無法體會你有多難過,你也沒有辦法了解,我有多痛苦。


    我隻能默默的無聲陪伴!


    林冉別開了視線,看向了窗外,手指不自覺的摸上臉頰,觸到一點冰涼。


    原來,鐵石心腸如她這樣的人,也會被這樣的故事和經曆所感染觸動。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過,怎麽會講的如此痛徹心扉。


    所以,小白,我沒有辦法安慰你,因為無論我多麽的巧舌如簧,都沒有辦法開解你的痛。


    我隻是希望,以後你能夠真的,像是白婉清希望的那樣,好好的生活。


    到了這一刻,林冉終於明白了,小白說的,他的命是餘少楷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雖然後麵的事,小白沒有再說,林冉也不想要再讓他事無巨細的講述給自己聽。


    不難想象,餘少楷到底用了多少努力,才會讓小白能夠在這種痛苦中生活下來。


    既然如此,她也要和餘少楷一樣。


    不隻要拯救小白,更要拯救,他們自己!


    小白最終還是自己平靜下來的。


    他抬起頭時,眼中已經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就好像他之前用了一下午講述的,都是別人的事情。


    林冉知道,這樣最好。


    每個人都有無法觸碰的傷口,她進他已經做了一件殘忍的事,把小白的已經結了痂的傷口,一點一點的揭開,讓它重新變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她不想,也不能,再做同樣的事!


    她的眼底有歉意,小白察覺,卻也隻是淡淡的開口:


    “林小姐,你不必覺得愧疚自責,是我自己選擇講出來的,與你無關。


    這些事,隻有餘總一個人知道,這麽多年,我自己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我會說出來。


    我說這些,隻是想要讓你知道——”


    小白說著,緩緩的站起身,男人的高大與堅毅在此刻異常的堅定:


    “如果兩個人曾經彼此承諾過,就要一直堅持守到底。


    不要到最後,隻剩下一個人,在對方的期望中,獨自過完餘生。


    因為一個人的餘生,太過漫長,沒有人能夠承受的住!


    沒有人!”


    小白說完一番話,就離開了。


    可是他的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沉穩,林冉忍不住想,當初白婉清每每聽到這個聲音,是不是都會覺得異常的安心。


    她的心,此刻也是如此。


    寧靜、平和。


    想著餘少楷一定會在等著她,等著她去接他,一起看著他們的孩子出生……


    小白說的對,既然當初說好要一起走到頂端,牽著手,看這時間最美的風景,就要做到。


    因為一個的餘生,太過漫長!


    可是餘少楷,從愛上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餘生,有你!


    我比白婉清幸運!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林冉微微斂了斂心神,推門而入的人是江焱:


    “要不要出來看看,我們船上來了什麽客人?”


    林冉一時有些恍惚,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他們,追上溫哲軒了!


    林冉來到甲板上,夜晚的海風有些清涼,打在身上,讓人有些瑟瑟發動。肩膀上有人批了一件外套給她,林冉沒有拒絕。


    她現在,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江焱有些訝異,他以為,按照林冉涇渭分明的性格,肯定會把衣服拿走,可是她卻隻是轉過頭朝自己平靜的說了聲謝謝。


    她……怎麽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江焱不禁側過頭,看向了那個站在林冉身邊不遠處的、一臉麵無表情的小白。


    這個男人跟林冉在休息室裏呆了一下午,到底都幹什麽了?


    溫哲軒低垂著眼眸,靜靜的站在甲板上。


    他怎麽也沒想到,江焱會這麽快就叛變自己,如今帶著林冉一起抓了上來,他該怎麽辦?


    是他太過自信了!


    憑林冉,怎麽可能連說服江焱的本事都沒有?


    想到這裏,溫哲軒不禁抬起頭,剛好就對上林冉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眸。


    海風在耳邊吹拂,海浪在耳邊翻湧,可是卻都敵不過她此刻眼裏的光亮。


    沉靜的,卻讓人無法直視的。


    林冉微微合了合眼眸,緩聲開口:


    “溫哲軒,你欠我的,已經還清了!”


    所以,你不必用這種方式,來犧牲自己,進行所謂的贖罪。


    “餘少楷是我的男人!”


    他的一切,都應該,由我來負責!


    溫哲軒一怔,嘴角最忌勾起一抹苦澀而又略帶自嘲的弧度,原來,在她的眼裏,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沒有意義的多餘。


    她的男人,當然要由她帶迴來。


    他去,又能算什麽呢?


    “林冉,我不是為你!”


    溫哲軒驀地抬頭,看著林冉已經離開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他的聲帶全壞了,即便是這樣用盡力氣的大喊,也隻會讓人感受到詭異和恐怖,他不知道,林冉能不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他是為她,可也是為自己。


    一直到最後,他都沒能擺脫那種自私的,愛自己多過愛別人的心。


    林冉,你明白了這一點,是不是,就不會阻止我,也不會再用這麽冷漠的態度對我了?


    林冉的背影頓住,好半晌都沒有說話,也沒有迴頭,微風吹起她垂在肩膀和脊背的發絲,在半空中輕輕的飛舞著。


    那麽近,又那麽遠!


    江焱站在一旁,雙手斜插、在口袋裏,挑著眉,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說實話,從小生活在黑色背景下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煽情的環節。


    不得不說,林冉之前的話,說的很絕!


    可是他明白,溫哲軒未必不知曉,林冉這麽說,無非是不想讓溫哲軒無謂的跟著一起去,再做一些無謂的犧牲。


    當初,他肯拋下所有人,獨自一個坐船迴去,就證明他這條命,已經不想要了。


    林冉知道,所以不想要讓他如此。


    曾經深深愛過、也痛恨過的人,已經變成了陌生,既然如此,不如就放他一條生路。


    可惜啊!可惜!


    江焱看了看溫哲軒,不由得歎著氣,搖了搖頭。


    一個一個,都這麽拿不起放不下的,真不爺們!


    這麽想的時候,江大公子似乎是忘記了,當初自己是怎麽執著著,不肯放手的了!


    林冉沉默了半晌,終於緩緩開口,可是卻依舊沒有迴頭。


    她聲音平靜,不帶一絲感情:


    “溫哲軒,你和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你做任何決定,都是你的,我沒有資格阻止,也沒有權利阻攔。


    如果你真的想去,那就去吧!”


    說完,林冉重新提起腳步,頭也不迴的走進船艙。


    小白跟在林冉身後,江焱卻留在了原地,目光幽邃而又意味深遠的,望著那個脊背佝僂、麵容醜陋的男人。


    他應該能明白的吧!


    林冉答應了,給你自己和她,一個交代的機會。


    隻是,你的人生,也要對自己負責!


    想到這裏,江焱隨即提步走到溫哲軒身邊,抬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話,男人之間,不需要明說。


    江焱頓了頓,轉身想要離開,這大晚上的,本來想要吃飯,沒想到卻追上了溫哲軒,為了不橫生枝節,他可是親自去把人從船上抓迴來的。


    可是,溫哲軒卻叫住了他:


    “我今天,跟餘少辰通過電話!”


    江焱一聽,頓時眯起了雙眸,直直的看向了溫哲軒: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如果他知道,我是和你們一起迴島的話……”


    “你等會!”


    溫哲軒一句話還沒等說完,突然間就被江焱毫無征兆的打斷。


    他的臉色有些陰沉,像是馬上就要滴出水來一般,一雙猶如夜狼一幫銳利嗜血的眼眸,在晚空下,閃耀著熠熠的光亮。


    下一秒,江焱很沒有形象的低聲咒罵了一句:


    “媽的,你怎麽不早說!”


    罵完,也沒管溫哲軒是怎樣一副臉色,轉身就快步朝船艙裏走。


    溫哲軒見狀,連忙拖著腿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


    江焱壓低了聲音重複了一句:


    “還特麽用問麽?當然是要跟林冉說啊,那個女人心裏已經有了主意,現在你來這麽一出,不讓她知道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溫哲軒皺了皺眉心,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明明,是你們打亂了我的計劃,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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