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商戶,但雲碧恩珠家裏頭不是一般有錢,所以她自小也是跟貴族世家的小姐一般錦衣玉食養大的,除了商戶要學習的生意往來,人情世故外,千金小姐們要學習的那些個東西,她也一樣都沒少學。


    至於什麽拿羊奶洗手,食不厭精、軟臥輕裘之類的享受,她恐怕比普通貴族小姐養得還要金貴些。


    但就是這般嬌生慣養,在她那位姨婆跟前,她也能麵不改色的侍候著,不是幫著她姨婆揉捏肩頸,就是幫著捶腿搖扇,至於講笑話逗趣之類,更是張口就來,平日裏一道上街買個小物,購些衣飾之類,她掏起錢來更是半點猶豫都沒有。


    好在雲碧恩珠生得美貌,神情又是一派天真,做起那些來完全不覺得討好,隻是覺得她對長輩極為孝順恭敬。


    能夠將這些事自然而然地做好,倒不是雲碧恩珠真得不知世事,天性如此,而是因為她明白,如今自個要有求於人,不能不曲意奉承。


    商戶出身的她,很早就明白了,在利益麵前,自尊一文不值。


    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就要先將那所謂的麵子丟在一旁。


    她要不想辦法嫁給有權勢的貴族,一個美貌的商戶之女,家裏再有錢,都保不住被權貴們玩弄的命運,要不是前不久,當地一個官史五十多歲的老父想強娶她,家裏為此花了好些銀錢都沒擺平,她也不至於到邏些城來想辦法。


    邏些城是王城,哪怕是七品小官,可能都有盤根錯節的家勢,不是下麵人能夠得罪的,她到這兒來尋一門親事,怎麽都比被人強納了好。


    隻會哭天抹淚卻不思改變、不求進取的弱者,如果再生出傲慢,隻能混吃等死。


    一個人真正驕傲,是可以彎下身子的,隻有不涉生死,不違背良知,說幾句好聽話哄人,做點小輩孝敬長輩的討好之事,對雲碧恩珠來說不算什麽。


    有求於人,就得拿出有求於人的樣子來,誰也不會喜歡去幫助一個不知禮數,沒有底氣卻傲慢清高的人。


    如此乖順孝敬了一段時間,姨婆就鬆了口,答應雲碧恩珠父親所托,在邏些城裏幫她尋門親事。


    不過十六歲,說起親事來,雲碧恩珠自然是有些羞澀,但她更是感激,撲到姨婆膝下眼含淚花,“姨婆也知道我家裏的事情,因為我這張臉給阿爸、阿媽惹了多少事情,我也不是沒想過索性抓花臉了事,可阿爸他們不讓,左思右想,隻有姨婆您可以幫我……不管事情成不成,姨婆的恩德,我們都會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看到雲碧恩珠那雙波光瀲灩的大眼睛,哭起來更是楚楚動人的模樣,就是全邏些城也尋不出幾個這般好姿色的來,若不是身份拘著,隻怕到宮裏頭做個娘娘都不差……姨婆臉色越發和藹,扶起她道:“若能嫁到名門勳貴,那是你的造化,姨婆也能跟著沾光,你先起來吧,姨婆想問一問,你想尋個什麽樣的人家,是武將還是文臣?長子嫡孫還是次子,你得給我說說,姨婆心裏也有個數。”


    雲碧恩珠用錦帕拭完淚,低下頭,嬌怯怯地說:“聽憑姨婆做主,隻一條,我不當妾,隻做正妻。”


    姨婆點點頭,拍拍她的手道:“如此一來,長子嫡孫怕是不能。對了,我看你父親信上寫,你家裏頭要給你陪嫁千畝牧場,十個商鋪……還有金銀若幹?你那些兄弟們可願意?”


    雲碧恩珠點點頭道:“願意的,姨婆您也知道,我家三個哥哥,隻得了我這一個妹妹,而且他們也個個都是經商能手,並不在意這些。”


    姨婆聽了,越發滿意,“我的心肝寶哎,聽你這一說,我倒想起個人,你表嬸家的小兒子倒是很合適,等你嫁過來,成日就在我跟前了,咱娘倆就像現在似的說說笑笑多好。說起來,那孩子你也見過,意下如何?”


    雲碧恩珠一聽,緊緊握住了自個的手,指甲都掐入了自個的掌心。


    表嬸家的那個兒子,人長得肥頭大耳、五短身材不說,而且一副色眯眯的模樣,自己頭一迴見他,就是看他在堵一個婢女,說話汙穢不堪。


    那樣的算什麽貴族子弟?連基本教養都沒有,還不如她這樣的商戶出身呢!


    隻是這樣的話,雲碧恩珠不能說,姨婆也不會喜歡聽。


    在她看來,能讓自個的小孫子娶雲碧恩珠,已經是莫大的恩惠。


    要不是看在那千畝牧場,商鋪什麽的份上,她才不會考慮讓自個的小孫子娶一個商戶之女。


    因此,她好一會沒聽見雲碧恩珠應承下來,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雲碧恩珠沉默片刻,見姨婆的臉沉了下來,便擺出愁容,擔憂地說:“三表哥是表嬸的心頭肉,若是能夠親上加親當然再好不過,姨婆和表嬸都是知根知底的,我嫁過來隻有好日子過。隻是我聽說表親之間成親,生下來的小孩非傻即殘,你們對我這般恩情,不敢因著自個的事情,讓表嬸家裏頭出禍害。”


    姨婆聽得嚇了一跳,“此話當真?光這邏些城裏表哥表妹成親的不少,也沒見誰家出事啊?”


    姨婆跟前的心腹嬤嬤早被雲碧恩珠用錢買通,見她看了自個一眼,知道這是讓幫著說話的意思,忙說道:“老夫人,仔細想想,表小姐說得有些道理,莫爾讚事家的公子,據說娶了他妻妹家的姑娘,生下來的孩子,可不就是三歲了還不會說話嘛……”她一連舉了好幾個例子,聽得姨婆膽戰心驚。


    但要舍棄那些眼看要到嘴的牧田和銀錢,她又舍不得,便說:“要不,你們別要孩子,娶個妾室生一個寄在你名下?大不了,去母留子就是。”


    雲碧恩珠堅決地搖了搖頭,“不是自個肚子裏出來的,怎麽都養不熟的,若是等他長大了,知道他阿媽因我而死,隻怕反目成仇也是有的……”


    不管姨婆怎麽說,雲碧恩珠都不肯鬆口,弄得姨婆最後甩了臉,打發她迴屋去。


    過了幾天,雲碧恩珠說要幫姨婆府上掏筆銀子整修院子,種上她喜歡的花花草草,還讓那個嬤嬤私下勸說,安頓了她的婚事雖然不及娶迴家那般得益,但謝媒錢也不少,總比鬧得大家一拍兩散什麽都落不著強,姨婆方才轉怒為喜,又抱著她心肝肉的喊起來,說後日裏有個人的女兒滿月,她帶雲碧恩珠過去,正好把她介紹給邏些城裏的世家貴族們,她若是得了哪家夫人的歡心,再趁機說和親事,說不定真能尋個如意郎君。


    雲碧恩珠也知道,以自個的身份,若是讓人上門冒然去問詢親事,隻怕得不了什麽好的,倒是這種宴席,不光有豪門貴親的女眷,還有道賀的男賓,機會要大得多……


    因此到了那一日,她比平日裏更加用心妝扮,從穿衣到首飾,無一不顯奢華,卻都不是紮眼的那種富貴,隻要是識貨的,就知道她家不缺錢,如此一來,家中有年紀相當的有心人就會跟她姨婆問上一問,若是想再進一步了解,事情就成了一大半。


    那日裏,雲碧恩珠雖然不多話,但她樣貌好,未語三分笑,聽人說話時專注認真,偶然接幾句都恰到好處,有知道她身份的,都暗暗稱奇:商戶家裏頭竟然也能養出這種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都極有分寸的姑娘。


    當然也有妒忌的,認為她一個商戶之女,竟然穿戴比她們還要精美,跑到這裏來扮成千金小姐,真是不知羞恥,話語說得就有些不客氣。


    雲碧恩珠不管她們說什麽,就是好脾氣地笑,絕不還口。


    倒是請客這家裏的小姐,莫娜不高興地看著那幾個挑事地說道:“恩珠是我家請來的客人,就算她家世不及你們,但今個來得都是客,你們這般羞辱於她,是不是對我們家裏頭有什麽不滿?”


    那幾個可不敢得罪莫娜,連忙道:“我們隻是和她開玩笑的,說錯了幾句話,莫怪莫怪。”


    有一個扯著雲碧恩珠的手說:“恩珠妹妹你遠道而來,這邏些城興許不及你家那邊富貴,卻也是王城,總有些別處沒有的好東西,你來了就多住些時日,我們也好帶你四處轉轉,以盡待客之道。”


    這話說得明捧暗諷,雲碧恩珠當然聽得出來,但莫娜是那種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隻看對方笑語盈盈,以為真是知錯了,便沒有再理會。


    雲碧恩珠雖然聽出來了,卻不願為此生事,自然也是笑著迴應,跟對方請教邏些城裏的吃喝玩樂。


    等那幾個覺得沒趣跟著莫娜走了,雲碧恩珠方才站在樹下幽幽歎了口氣。


    “她們那樣不客氣的待你?你怎麽不反駁迴去?”樹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問她,帶著幾分好奇又有些漫不經心。


    雲碧恩珠嚇了一跳,她沒料到自個的頭上怎麽會傳出一個少年郎的聲音,她抬頭看向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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