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黃昏時分,李雲彤覺得心神不寧,她靠在窗邊矮榻的迎枕上,側著頭闔了眼睛,手指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敲擊著幾案陷入沉思。


    夏日傍晚的陽光仍然熾熱,透過窗外的樹蔭縫隙,光暈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照在她秀美的側臉,明明暗暗,越發襯得她膚膚如同白玉,晶瑩剔透。


    若不是她的手在幾案上輕微的敲打,光看那長睫輕闔的眼睛會以為她在犯迷糊。


    鬆讚幹布進來以為她睡了,看了好一會,發現李雲彤分明是在想心事,而且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就有種感覺自個好像被隔絕在外,明明同在一屋,卻好像在不同的世界裏一般,眉頭便皺了皺。


    他走過去,想將她喚醒迴來。


    “文成?”鬆讚幹布壓低了聲音,他的嗓音和日光一道纏繞在李雲彤的耳邊,聲與光,影與念,仿佛淡淡的打擾,又如輕輕的撫摸。


    李雲彤迴過神,抬眼看到鬆讚幹布低俯下的頭,那張如刀雕斧刻般英俊的麵孔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兩頜之側寸許長的髯須,顯得有些不馴。


    雖然那雙眼睛一如平日溫和,但因為臉上沒有笑容,就令人感覺到一種令人不安的隱隱壓迫之感,每一次隻要鬆讚幹布不笑,李雲彤就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被刀光血影淬練過的殺氣。


    那種殺氣令李雲彤緊張,也令她覺得眼前這人有些陌生。


    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文成!”這一聲不再是問詢的口氣,帶了微微輕歎,和李雲彤對望片刻後,鬆讚幹布揚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他握住李雲彤的手,坐到矮榻上,坐在她的身邊。


    天氣熱,縱然白日的冰盆驅散了大量的暑氣,但鬆讚幹布一坐下,李雲彤就覺得挨著火爐似的,她瞧了瞧鬆讚幹布的模樣,發現他挨著自己不過短短片刻,薄汗已然隱隱浸染衣背。


    猶豫了一下,李雲彤掏出錦帕,幫鬆讚幹布拭了拭額角的汗,還抹了抹他的後頸,如此一來,她的手臂在他麵前輕晃,寬大的衣袖半落,一段蓮藕似的玉臂展露,縈繞在鬆讚幹布鼻息間的香氣就越發濃鬱。


    他將李雲彤的胳膊拿起放在自個的鼻子跟前聞了聞,現出陶醉的神情。


    和他相比,李雲彤可說是冰肌玉骨,觸手清涼。


    “衣裳都有些濕了,讚普換一件吧,免得吹了夜風著涼。”李雲彤正準備喚人進來拿衣裳侍候鬆讚幹布更衣,就被一把掩住了嘴,腰上也多了一隻大手,轉瞬間她就被拉倒在矮榻上。


    好容易撐起手,李雲彤抬頭,圓睜著黝黑的大眼睛嗔怪地說:“讚普別鬧,這麽熱的天,你的衣服都濕了,快讓我起來,好讓人進來給你換件衣裳。”


    鬆讚幹布不動聲色,似乎沒聽見她在說什麽,也沒有絲毫要放手的意思,隻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芙蓉麵,輕吻上去。


    冷香盈懷,他滿足地輕吟一聲。


    做為雪域之王,他當然不會是一個為美色所惑的君王,固然李雲彤的如玉肌膚和麗色與吐蕃、泥泊羅的女人相比,有著不同的風情,令他覺得新鮮,但畢竟已經同床共枕了幾年,再怎麽新鮮那股勁也過去了。


    之所以會這幾年過去了,仍然保持著非常親密的感覺,是因為李雲彤有著美貌和身份之外的一些東西,她不僅頭腦清晰,對事對人有著很好的判斷力,而且還能非常巧妙聰明的令鬆讚幹布意識到她的價值,覺得她的種種,都正是他所需要的,就像她的冰肌玉骨,在夏日裏簡直就是清涼的微風。


    正因為這種種優點,再加上她的美貌,他們之間才越來越親密,有時,鬆讚幹布甚至忘記了李雲彤的身份。


    是的,吐蕃和大唐,既是盟友也是對手,而他和她,因為自己的國家,雖因姻緣結合相親,卻始終有著一絲防範。


    畢竟,於鬆讚幹布而言,他並不甘心一直屈居大唐之下,而真有那樣一天,他不敢斷定李雲彤會站在誰的一邊。


    大唐,是她的母國,也是她親人所在之地。


    可即使如此,他仍一點點放下心防,如同李雲彤全心全力對吐蕃那般,全心全意地對她好。


    “快放開啦,再這麽折騰下去,我也一身汗了。”見鬆讚幹布半天不放手,李雲彤掙紮著抬起頭,試圖離身下這個熱源遠一些。


    鬆讚幹布唇角含笑,鬆了鬆手,卻未完全放開,低聲問她,“你剛才在想什麽?告訴我,我就放開你。”


    李雲彤愣了愣,房間一時靜了下來。


    好半晌,她扯開鬆讚幹布的手,坐在一邊看著他道:“沒想什麽,我想著是不是應該去佛寺那邊看看,心裏頭總有些不得勁。”


    她的臉正好迎著光,夕陽的餘暉映進眼眸,墨玉一般的眼睛裏落下細細碎碎的光亮,朱顏皓齒,甚是美麗,以至於鬆讚幹布忽略了她話語裏的那點擔憂。


    拉住李雲彤的手,鬆讚幹布嘴角越發上揚,“行,咱們今晚好好休息休息,明日一早,我就陪你去佛寺看看。”


    李雲彤任由他握著自個的手,思忖片刻問道:“要不,咱們今晚就過去看看?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


    “那邊住著不方便,再說太陽都要落山了,趕路也不方便,咱們還是早些休息,明日早些去就是。”鬆讚幹布對李雲彤的擔憂不以為然,“你放心吧,我連巴吉和多吉都派去了,佛寺跟前又有駐軍,再加上張道長,不會出什麽事的,大法師那邊有拉岱木牽製著,顧不上暗中搞鬼,這會兒,隻怕他正頭疼怎麽對付拉岱木呢。”


    他靠在李雲彤的肩頭耍賴道:“我不要她們幫著更衣,你幫我換吧,別說,這汗乎乎的,還真有些不舒服。”


    和鬆讚幹布對視了一會兒,李雲彤到底抵不住他灼熱的眼神,垂下了眼眸,羽睫微顫。


    鬆讚幹布張開手臂。


    遲疑片刻過後,李雲彤便為他輕解衣扣、腰帶,將那層薄衫從他身上慢慢除去。


    鬆讚幹布極為配合,也不說話,隻默默地看著李雲彤為自己解衣,還順從地轉身,方便她行事。


    薄衫下,他古銅色的肌肉看著很是雄厚有力,那舉手抬足間鼓起的精壯線條,令李雲彤忍不住摸了摸。


    沒等鬆讚幹布反應,李雲彤就意識到自個的動作無異是在挑逗,迅速抬起自個的那隻手,抽離了他的肩背。


    鬆讚幹布笑著轉過了頭,見她神色略僵,雙眸視線慌亂的移開,仿佛做了什麽錯事一般,臉也漲紅,不由揚聲大笑。


    他這一笑,李雲彤更加羞惱。


    “文成可是喜歡我這個樣子?”


    他的聲音,聽起來喑啞而低沉,帶著欲念。


    李雲彤抬起眼睛,對上他那雙熾熱的眼眸,片刻後,微微點頭又慌忙搖頭。


    “我在想,今個晚上是不是會發生什麽事,總有些忐忑不安的,咱們還是過去看看吧?大不了,就連夜趕迴來休息,反正路修好了,過去也花不了多久。”


    被鬆讚幹布說破心事,她麵龐不禁微熱,隨便撿了句話轉移話題。


    鬆讚幹布眼底的那片熾熱,慢慢霽散。


    鬆讚幹布有些失望,雖然兩人在一道已經三年多,但於情事一道,她總是有些口是心非,就像今個,雖然天氣熱,但她明明意動,卻在兩個人情濃意濃之際,這般煞風景,實在有些無趣。


    李雲彤很快發現了他的情緒不對,連忙解釋,“我這心裏,總覺得有什麽事發生,所以心神不寧,讚普不要多想。”她垂下眼,聲如蚊呐,“讚普這樣子,我當然是極喜歡的,但又不急這一時……”


    聽李雲彤這一說,想到她這一晚上再三提起,鬆讚幹布也覺得有些不對了。


    “我依了你去佛寺,要是沒什麽事迴來,你也得依我才行。”


    他凝視著她,聲音裏完全沒有了不快,語調極是輕柔,似在問她要一個承諾。


    李雲彤微微吐出一口氣,轉身取來一件幹淨的薄衫,看見鬆讚幹布的精壯上身,再度紅著麵龐微垂眼眸,將衣衫給他穿上。


    鬆讚幹布不由發笑,這麽幾年了,每每如此,文成都是羞怯如同少女,甚至在情動之時,也不肯直視他的身體。


    和吐蕃女子恨不得見了他就想推倒的潑辣膽大相比,李雲彤的這般模樣,也是格外令鬆讚幹布心動的一個原因。


    他自個將衣帶係妥。


    “既然如此,咱們就早去早迴,別看白天熱,夜裏還是有些涼,佛寺那邊離山近,還要冷一些,讓她們給你多備些衣裳。”


    “文成……”


    鬆讚幹布見李雲彤準備出門,目光微動,低低地歎了一聲她的名字。


    他將她拉迴自己的懷抱,從後麵環住他,緩緩將她緊緊抱住,將她那雙纖細滑嫩的手包在了自己因常握刀劍滿是厚繭的滾燙掌心之中,“你來吐蕃,真是天神賜福於我。”


    感覺到身後之人砰砰砰的心跳,李雲彤靜靜立在那兒,側頭轉顏,讓鬆讚幹布的吻落在她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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