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讚幹布一直都知道他的兄弟棄真倫對讚普之位有覬覦之心,但他沒想到在上一次和棄仁拉索舉事失敗之後,棄真倫竟然還沒有放棄那份心思。


    他曾經跟蔡邦薩說過,如果棄真倫再有下一次,絕不會再輕饒,所以當他發現這個親兄弟仍然賊心不死時,並沒有立刻揭破。


    畢竟在沒有證據之前,把事情挑破,別說他的母薩不會相信,朝臣不會相信,就是相信了,也不可能給予什麽大的處罰,說不定還會說他為了鏟除自己的弟弟,故意那麽說來冤枉棄真倫。


    所以即使從敦珠知道了棄真倫和貢山有勾結時,鬆讚幹布仍然按兵不動,他倒要看看自己的好弟弟,打算如何舉事。


    隻有將棄真倫犯上做亂的證據拿到手中,最好是當場揭破,大白於天下,那樣的話不用鬆讚幹布多說什麽,朝臣們就不會同意蔡邦薩利用她自個的身份求情或者是威嚇,將這事輕輕放過。


    畢竟謀反作亂在哪個國家都不是能夠輕饒的罪名。


    這也是鬆讚幹布一直不能夠動大法師的原因,沒有直接的證據,他隻能跟他們在暗中角力。


    上位者如果動下麵的人,當然不需要什麽理由。可當雙方的勢力比較平衡的時候,就必須得有拿得上台麵的證據,去堵天下悠悠之口。


    所以鬆讚幹布必須一擊必中,將對方的後手和底牌都掀開,斷了對方的後路,才能使用絕殺之術。


    棄真倫當然不可能隻依靠貢山和敦珠幾個,他私下裏結交了不少的官員,因為知道兵權的重要性,還刻意拉攏了一些武將,想著索性來一個逼宮,讓鬆讚幹布親口許諾將讚普之位傳給他。


    正常情況下,鬆讚幹布自然不可能那麽做,如果光靠著逼宮,棄真倫的這個想法隻能說是癡心妄——畢竟,鬆讚幹布的武力值,還有對他忠心耿耿的祿東讚和四個軍事區的將軍,都不是棄真倫能夠對付的,這個時候,貢山的作用就顯現了出來,有他讓鬆讚幹布迷失心智,他們就能夠逼迫和誘導著鬆讚幹布說出一些平常不可能說的話。


    而棄真倫聯絡的那些文臣武將,主要是用來對付內宮裏其他不服的人。


    隻要拿到了鬆讚幹布用印的詔書,將他控製住,即使祿東讚他們不服,也來不及了。


    棄真倫的算盤打得很好,等待的就是一個好的時機。


    就像是天助他一般,就在他等待一個好機會時,白達霍爾的拉合曼王子率領十萬軍馬攻打吐蕃,據說人馬已經占領玉樹,為了盡快將強敵驅逐出去,大相祿東讚便帶著兩個離邏些比較近的軍事領域區的官兵去迎戰。


    如此一來王城裏頭守衛就比平日裏空虛不少,給了棄真倫可乘之機。


    即使如此,棄真倫也沒有輕舉妄動,他在確定那些官兵在祿東讚的帶領下,已經離開了三天後,才開始他的逼宮行動。


    這樣的事情當然不能在眾目睽睽下進行,左思右想之後,棄真倫選擇了沐休之日,鬆讚幹布要給蔡邦薩問安的時機,因為那一日他也要進宮問安,可以一點不令人懷疑的進行逼宮。


    他自信,隻要讓鬆讚幹布說出了傳位於他的話之後,蔡邦薩就算生氣動怒,到了最後肯定還是會偏向於他,這樣一來有傳位詔書,又有蔡邦薩做證,他登上讚普之位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而那一天布達拉宮輪值的侍衛頭目,已經換成了他聯絡好的武將,如此一來,宮裏頭發生什麽事情,隻要將宮門守住,外頭也就不得而知。


    等他拿到了傳位詔書,就算那些擁護鬆讚幹布的臣子,也迴天無力。


    更何況貢山還向他暗示過,隻要他拿到了傳位詔書,大法師一定是支持他的。


    所以這一日棄真倫是躊躇滿誌,抱著必勝之心走進了布達拉宮。


    他平常愛穿得玉樹臨風,像個紈絝公子,這一次卻穿著象征他親王身份的蟒袍,穩重貴氣,而且那親王服的顏色和樣式,遠看著就跟鬆讚幹布平日所穿的讚普常服差不多。


    貢山扮成他的隨從跟著一起進了宮。


    進宮之後,棄真倫見那個輪值的侍衛首領,還有敦珠安排的人都給他遞眼風表示自個已經做好了安排,心頭不由大定,升起了一些興奮之意。


    當值的都是他的人,敦珠已經將貢山給的迷魂之物交給了丹珠,哄鬆讚幹布服下……真是太順利了。


    踏進朗月宮的那一瞬間,棄真倫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般誌得意滿過,他感覺自個已經勝籌在握,坐擁雪域,聽見吐蕃千千萬萬子民們的歡唿,給他獻哈達。


    上一次謀反,之所以棄真倫會躲在棄仁拉索的身後,就是因為他沒有必勝的把握,想著讓鬆讚幹布他們鷸蚌相爭,他在後麵能夠漁翁得利。這也是事後他能夠在蔡邦薩的維護下,順利將自己摘出去的重要原因。


    而這一次,他覺得既然老天爺都在幫他,不行動就太浪費了。


    看到隨著自己的手勢,那位侍衛首領已經安排人將朗月宮團團圍住,而宮裏頭無知無覺,並無半分動靜時,棄真倫有些恍惚,他馬上就要做讚普了?他即將成為雪域之王,吐蕃的萬千子民都將臣服於他的腳下?


    他心頭的興奮達到了頂點,甚至有些緊張。


    因為過於興奮,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們進朗月宮時並無人通傳,幾乎是長驅直入。


    看著自己進去之後,鬆讚幹布竟然毫無察覺,還坐在那裏陪著母薩喝茶談笑,連眼風都不給自己一個,棄真倫不由氣上心頭。


    他冷笑一聲,“都什麽時候了,白達霍爾的人馬都快打到邏些城來,堅普竟然還有心在這裏說笑聊天?既然你不將國事放在心上,不如讓我來為國效力如何?”


    鬆讚幹布抬眼看了看他,皺眉道:“你文武都稀疏平常,要如何為國效力?隻要好好當你的閑散王爺,別給本王添亂,就算是為國效力了。”


    自個的文攻武略並不比鬆讚幹布差多少,卻被兄長說得如此不堪,半點情麵也不給自己留,聽得棄真倫更加惱怒了三分,他冷冷一笑,一改平日裏在鬆讚幹布麵前恭敬聽從的態度,抬頭揚眉道:“堅普隻要肯聽下去,自然就知道我能如何為國效力了。”


    “大膽。”蔡邦薩輕喝道,“怎敢對你堅普如此無禮?他雖是你的堅普,卻也是你的王,你就該跟其他人一樣,稱唿他為讚普,為何今日改了稱唿?是不是平日將你慣壞了?你給哀家滾迴去,迴到府裏,好好閉門思過。”


    麵對自己的母薩,尤其是之後還要讓她使力的母薩,棄真倫倒是恢複了平日的笑容滿麵,笑嘻嘻地說:“母薩,這是我跟堅普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讓她們先扶著您到後殿休息,等我跟堅普談些事情,談好了這事,兒子再給您問安。”


    蔡邦薩還想問什麽,李雲彤已經站起了身,扶住她的一個胳脯,笑盈盈地說:“許是他們兄弟間起了些誤會,所以才會有爭執,我們陪母薩到後麵去坐坐,等他倆慢慢吵,不然咱們在這兒,他們男人家有些話也不好說,反倒越鬧越僵。”


    赤尊因為之前聽鬆讚幹布說過兩句,說棄真倫可能要鬧事,讓她不管如何,先護著自個和母薩的安全,免除他的後顧之憂,便也起身扶住蔡邦薩的另一隻胳膊笑道:“就是,他倆個說不定打一架就什麽事都解決了,您不是曾經說過,兩兄弟小的時候,常要爭個輸贏,打一架精力耗盡就安生了。”


    敦珠也道:“母薩,大王兄總嫌您護著真倫王兄,真倫王兄又老說您偏向大王兄,您夾在中間,兩頭都不落好,索性隨他們去,反正有您在,他們也鬧不出多大的動靜,您在這兒,他們為了在您跟前顯擺,反倒要爭個高下出來,說不定啊,咱們一走,他倆就喝酒去了。”


    蔡邦薩一聽,覺得是這個理,便站起來道:“行,咱們到後麵去喝茶,隨他們折騰。”但想了想,她還是不放心,迴頭交待了一句,“你們仔細著點,要是像小的時候那樣,碰壞了哀家宮裏頭的東西,哀家可不饒你們。”


    待其他人都走了個幹淨,棄真倫唇角微勾,看著鬆讚幹布露出勝利者的姿態,“堅普可曾覺得自個的頭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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