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讚幹布的書房獨占了一個偏殿,推窗見景,視野開闊,書房裏的家什都是大而寬,配著上好的木頭,牆上掛的刀劍獸頭,顯得十分氣派。


    在宮裏頭,自然是沒有人聲喧鬧那迴事的,但丹珠沒想到鬆讚幹布的書房會管得這般嚴,比起她在寢殿那邊侍候時的自在,這裏就連灑掃的進進出出,都要在先登記名牌以及出入的時辰。


    她過去的時候,幾個宮奴正在那兒抹桌擦椅,因為年紀小,不免就有些活潑,在那兒你甩我幾滴水,我咯吱你一下的,抬頭撞見鬆讚幹布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宮奴們當場嚇得如同鵪鶉一般,縮肩塌背地站成一排,戰戰兢兢地行禮問安。


    鬆讚幹布並沒有頓下腳步,徑直帶著丹珠進了書房的中堂。


    書房的管事是個膚黑圓臉身材有些佝僂的小老兒,名叫也先,沒開口就帶三分笑,看著脾氣甚好,走路有些不利索,聽聞鬆讚幹布過來,也先連忙帶著人趕了過來,一瘸一拐的隔著老遠便行禮道:“奴給讚普請安。”


    “把地圖拿出來,”鬆讚幹布吩咐他道,隨後又微微迴頭朝丹珠那邊看了眼,“以後就叫丹珠跟著你,在書房侍候筆墨。她是羊同人,對那邊的文字書籍比較熟悉,就由她負責那塊。”


    也先聽聞,進了後堂,先把一大卷羊皮抱了出來,擱在寬大的書案上,並沒有打開。


    垂首退後,他抬頭看了丹珠一眼,問鬆讚幹布道:“讚普的意思是叫她就這麽侍候著,還是經過考校?”


    說著話,他瞅了瞅鬆讚幹布的神色,一拍自個的腦袋,笑眯眯地說,“瞧奴這記性,真是老了,不光腿腳不靈便,連這腦子也不好使,自然是照規矩來……”


    朝丹珠看過去,也先裂開嘴,露出雪白的牙齒道:“丹珠姑娘,你跟小老兒過來,讚普這兒等會再來侍候。”


    丹珠稀裏糊塗地被他帶著走,也不知道他所說的考校是做什麽,心裏頭便有些發慌。


    也先將她引入偏殿的後院的一排屋子前。


    他指了指那排屋子,笑道:“讚普一向喜歡讀書,凡是進讚普書房侍候的人,都要經過這番考校,這裏的所有屋子裏都是書,每一間房裏有十類典籍,你要在兩炷香的時間內,將羊同有關的書籍找出來給讚普,一個時辰裏,至少要找到三本,才算過關。”


    也先示意一個宮奴開了門,伸手一指,丹珠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隻見屋子裏的擺的幾個大書架,從底一直頂到了上頭,每個架上都密密麻麻放滿了書,一眼望去根本估不出到底有多少本。


    聽也先的意思,顯然一個屋子裏裝了不止一個國家或者部落的典籍,要想從中找出三本羊同的書來,簡直就像撞大運。


    也先接著道:“找書的方法不限,丹珠姑娘可以隨意從哪間屋子找,隻要在一個時辰內找到三本就算通過,自此可自由進出讚普的書房,但有一條——”


    他笑容可掬地支吾半晌,也沒說出哪一條,像是覺得自個為難了丹珠一個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方道:“這些書有好些經年未用,隻怕紙張有些脆,丹珠姑娘翻閱的時候千萬小心,若是碰破了可是要受罰的。”


    丹珠抬頭看了看那些望不到邊的書架,感覺自個怕是一天也未必能找的出來,她有些垂頭喪氣地問,“時辰怎麽算?是您帶我到這兒來就開始,還是過一會兒,還有,那些書是我拿到手就算,還是要等到交給讚普才算?”


    “當然是小老兒退出去後再算,隻要你拿著書走出這個門就算。”說著,也先笑道:“丹珠姑娘這般心思縝密,想來定能夠找到三本書。”


    他似乎好心地提醒了丹珠一聲,“有些書,在一個屋子裏就有不少,其實未必需要每間屋子都查看的,丹珠姑娘不必過於擔憂。”


    丹珠幹笑了一聲,她起先還以為鬆讚幹布對自個是信任有加,如今看來,分明是試探於她,若她不是羊同人,不熟悉羊同的典籍,別說三本,隻怕一本也很難找出來。


    要想一個時辰找出三本羊同的書來,她得非常熟悉,知道羊同那方麵的書籍最多,再根據那個類別去翻才能盡快將這件事做完。


    雖然事先做了不少關於羊同的資料準備,還為此學了羊同話,但看看那些個書架……丹珠心裏頭真沒什麽把握。


    她朝也先施了個謝禮,看了他一眼,仍然保持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請您下令開始吧。”


    “既然姑娘不打算再琢磨琢磨……”也許喜氣洋洋地邊說邊往後退,隨後揚聲道,“找羊同典籍開始,燃香——”


    丹珠聽得一愣,合著自己觀察琢磨是不在那一個時辰內的,她心中暗悔自個說得太早,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門中的也先,隻覺得他那張圓乎乎的黑臉竟然透著股狡黠勁。


    已經開始了,丹珠謹慎地觀察了一下那些書架的擺放,看了一會兒,發現了一些蹊蹺。


    書架的顏色,並不相同,而且,恰好是十種顏色。


    如此說來,應該是一種顏色的書架裝著一類典籍,她隻要每種顏色取一本看看,知道羊同那類書最多,就可兩下比較驗證。


    她拿定主意上前查看,越看越驚訝,書架上的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不等的書冊裏,不僅有很多是她看不懂的文字,甚至還有很多她連聽都沒聽過的吐蕃傳說。


    要不是她記著自個是做什麽來的,光讚普這一脈的起源,什麽魔女與天神結合,誕下神之子……她都能看一下午。


    也不知道讚普從哪裏搜羅來這些書,就算是王室,珍藏這麽多書,也叫人納罕。


    想到那位和她是本家的桑布紮大人就曾到天竺求學七年,給吐蕃帶迴無數的書籍,丹珠有些不明白鬆讚幹布做為一個以武興國的君王,為什麽要整這些東西。


    這些書雖是寶貝,對於外頭的讀書人來說,有這裏麵的幾本書,足以傳家立世,可吐蕃有文字不過是近幾年的事情,她之所以學會,也是因為讚普特別規定青年貴族子弟必須學習,學業好的還會給以獎勵跟著學的。


    要不是她在文字語言上頗有天份,也不會覺得這般嫻熟,可很多老一些的吐蕃大臣,都不識蕃文,就連大相祿東讚都不識字,讚普收羅這些各國的典籍,有什麽用呢,他能看的懂嗎?


    丹珠一麵想著怎樣找書,一麵按顏色翻閱,總算讓她尋得的一本。


    ……


    李雲彤接過宮奴小心翼翼送來的幾本書冊,有些奇怪,便問那宮奴,“你說讚普特意交待你,讓我把這些書仔細看看,而且,隻能自個看,不許與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共讀?”


    宮奴連連點頭,“是,讚普是這麽交待奴婢的,讓奴婢一路跑著來把書送給讚蒙,還讓奴婢避開人。”


    李雲彤的神色凝重起來,這般交待,想必這些都是軍機要密。


    可她如今雖然吐蕃話說得頗為流利,卻並不識吐蕃的文字,給她拿這些書是什麽意思?李雲彤揮揮手讓那個宮奴退下,又讓左右侍候的人都出去,喝了兩口茶,方才順手拿了最上頭的一本。


    那書冊的封麵有幾個曲裏拐彎的吐蕃文字,看著有些像梵文,但李雲彤並不認識,瞅了瞅那幾個字,她隨意地掀開一頁,頓時眼晴瞪大,原本含在嘴裏未咽下的那口茶,險些將她嗆著。


    她“啪”地一聲合上書冊,如玉的肌膚瞬間泛起潮紅。


    竟然是這樣的“書”。


    李雲彤把手頭這本比她出嫁時,母妃給她壓箱底的那本還要露骨的書冊放迴去,待臉上潮紅裉下去,臉感覺不那麽發燙了以後,猶豫了片刻拿出最下麵的一本。


    也許,是為了瞞人耳目,所以才會把那樣的書冊放在上麵。


    等她心情複雜地掀開那本書的一頁,幾乎是瞬間,那本書又被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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