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陵也搞不清楚自己這隊人是怎麽走到洞裏的,明明看見遠處有火光,尋跡找過去,卻走到了洞裏去。


    進去容易,出去卻很難。


    那麽深的一個洞,掉進去沒有一個人摔傷,實際上,他們個個都以為自己是走進去的,後來看地形,才覺得應該是掉進去的。


    一隊人啊,按理說一個人掉進去了,其他人就會警醒,但偏偏都像在做夢似的,跟著掉了進去,等迴過神來,才發現大家都在洞裏。


    原本掉進來也不怕,欽陵帶的這些人都是他父親精挑細選給他的親衛,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身手,要從一個山洞裏出去,並非難事。


    然而,非常詭異的是,他們愣是出不去,洞口狹窄,幾乎呈直上直下,洞頂望之高不可攀,他們在洞裏,如同坐井觀天的蛙,根本跳不出去。


    平日裏一躍丈高,在這洞裏腿上就像墜了大石頭,根本跳不動。


    別說跳了,就好像有一股子力,拉著他們靠近山洞壁,連動一動,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後來點燃了火把他們才發現,是洞中心那塊巨大的黑石頭,吸著他們動彈困難,那石頭上,還有些刀劍和鐵器。他們別說出洞,就是想離那塊石頭遠些,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


    搞不清楚原因,就有人說是他們來尋會獸語通天地的靈女,惹怒了神仙,所以降下懲罰。


    吐蕃人非常信鬼神,連政事決定都要先占卜問神,聽了那人的猜測,一時之間議論紛起,有膽子小些的,甚至哭了起來。


    後來還是欽陵訓斥一番,那些驚慌的聲音才低了下去。


    但不說並不代表不怕,即使是刀尖舔血的軍人,對於那些未知的、不可控的神靈一樣畏懼,他們隻是將擔憂壓在心底,盡量保存氣力,等待有人能夠發現他們。


    所以當聽到頭頂上有動靜,他們個個都高興地大喊起來。


    懸崖頂上的巴登拉姆比比劃劃讓大家離懸崖遠些。


    還讓準備下雪洞的那個侍衛把身上的佩劍佩刀都解了,包括穿的盔甲,全部都要放到一邊,至於原因,她也說不清楚,隻說雪洞裏的神仙不喜歡。


    還跟大家解釋說雪洞不是雪洞。


    反正她說了半天,李雲彤勉強聽明白那個雪洞不是厚厚積雪裏有個洞,而是山洞,洞裏都是白石寒涼侵骨,如同雪洞一般,便得了這個名。


    那洞裏白石,會吸著佩刀佩劍,若是不解下來,就連人也會吸上去。


    巴登拉姆的解釋是:雪洞裏有神仙,神仙討厭刀兵,不讓帶刀帶劍。


    李雲彤想到師傅曾給她玩過兩塊小石頭,有兩頭對著會緊緊吸在一起,換成另外兩頭,就離得遠遠的。


    她還記得師傅說那是磁石,什麽同極相吸,異極相斥,還說如果磁石足夠多,足夠大,就能夠吸很多的鐵器在上麵,還開玩笑說皇宮的大門上用那種巨型磁石,隻要身上帶著兵器,就會被吸到門上去……


    興許,雪洞裏的白石頭,就是磁石吧。


    隻是自個所見的是黑磁石,雪洞裏的可能是白磁石?


    李雲彤根據巴登拉姆所說,再加上自個的理解,不僅讓準備下去救人的解了佩刀佩劍,盔甲,就連身上但凡跟鐵有關的物件都取下來放在一旁。


    她還特意交待,下去之後,若是看著欽陵等人移動困難,就讓他們把身上的刀劍和鐵器都丟下,免得上不來。


    幸好她們這行人身份特殊,隨從們帶得東西頗為齊全,連巴登拉姆所要的長繩也有,便將那根長繩係在一個很機靈勇敢的侍衛腰上,另一頭栓在一顆大樹上,又使了幾個人拉著那繩子,方才放了那個侍衛慢慢下去。


    等那個侍衛下到雪洞裏,把情況一說,讓欽陵他們全部丟下佩刀,脫了盔甲上去順著長繩爬上去時,大家都吃了一驚。


    對於兵衛們來說,自個的兵器如同身體的一部分,平日裏在軍營,就是睡覺都放在枕旁,此時竟然要丟棄,一時間猶豫不決。


    那侍衛機靈,就跟欽陵講,“小將軍可以試試,解下佩劍之後,行動是不是會鬆活許多?甲木薩說了,若是帶著那些刀劍,根本就上不去,就算勉強走兩步,也會被吸迴去。”


    欽陵聞言,便解下了自個的佩劍,又將身上穿的盔甲和帽子都脫了下來。


    他立刻感覺到渾身一輕,行動自如,再看那些被牢牢吸在洞中心那塊大石頭上的兵器盔甲,若有所思,“你們都照他的話去做,迴到城裏以後,我會稟了父親,給你們重新配置兵器,保證比你們現在用的還要好。”


    “雖說對我們來說,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但劍可殉主,人可不能為劍而死,丟了它們,以後會有更好的等著你們。我大好男兒,豈能為兵器所困。”說著,欽陵指了指自個的兵器,然而躍身到了洞口處,“看,解了它們,就能揮灑自如。”


    見欽陵解了兵器,又說了這麽一番話,親衛們也紛紛脫盔甲,丟兵器。


    這樣一來,大家立刻感覺輕鬆了許多,重新恢複了一躍丈餘的身手。


    一能夠行動,大家就嘻嘻哈哈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腳,嘲笑彼此之前狼狽的模樣。


    但那個哭泣的親衛,卻仍然離不開巨石,他的右手,被牢牢的吸在石上,甚至需要別人幫忙,才能把他從巨石跟前拽開。


    但稍一鬆手,他就又被吸了迴去。


    那個親衛武藝雖高,年齡卻小,膽子更是親衛隊裏最小的,見此情況,又難過起來,“神仙肯放你們走,偏要留下我,會不會是因為我殺了人,他要懲罰我?”


    有跟他關係好的就喝斥道:“胡說什麽,這裏麵哪一個手上的殺孽不比你多,怎麽他就偏留你一個?快聽小將軍的話,把身上帶鐵的那些個物件都丟了。”


    “可我全都丟了呀。”膽小親衛拖著哭音說。


    “怎麽迴事?”欽陵借著火把的光仔細查看,發現那個親衛手戴了一個非金非玉的指環。


    “把你這指環取下試試。”


    親衛用另一隻手壓在指環上,“小將軍,家母過世之後,隻給我留了這麽一點念想,求您,別讓我丟掉,若是沒有這指環,我拿什麽來掛念母親?”


    欽陵皺了皺眉,“你母親若在世,肯定也會願意。比起你的平安來,這個指環,微不足道。”


    親衛也知道再拖下去,不僅自個走不了,還會耽擱大家,猶豫再三,一咬牙道:“好,這指環我留下。”


    解下指環後,他果然不用別人拽著走了,但他簡直是一步三迴頭,戀戀不舍那隻指環。


    欽陵拍拍他的肩,“走吧,男兒大丈夫,怎麽這麽婆婆媽媽的?你母親若在世,想必隻要你開心平安,她就會很滿足。你隻要在心裏記得她,她就永遠不會離開你。”


    一行人順著繩子爬上去後,李雲彤還細細地問了洞下的情形,問明情況後,斷定是洞中心那塊巨大的黑石所致,心頭暗暗琢磨,要如何將那寶貝想法子用起來。


    折騰了這一番,等全部人上來後,已近天亮。


    深溪橫古樹,空岩臥幽石。日出遠岫明,鳥散空林寂。


    看著四周的景色,李雲彤的腦海裏突然跳出這幾句詩。


    看了一會兒,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驀然睜大了眼睛。


    懸崖之下的氣機已經陡然變化。


    氣機驟亂,此地必然有變故。


    李雲彤眉頭微皺,她走近懸崖邊,將下麵四處看了一下。


    起初,她並沒有看出什麽來,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的眉頭皺得更深。


    山體上隱隱有細小的泥沙滑落下去。


    這麽多人站在上麵,說笑走動,難免會令地麵有些微動,掉落些泥沙也不足為奇,但合著之前氣機紊亂的跡象,顯然不是好事。


    李雲彤掐指草草一算。


    “不好,我們快離開這兒,這裏恐怕會出大事。”李雲彤往後退了幾步道。


    勒托曼根本不願來這兒救人,在她看來,這原本是派些人過來跟著巴登拉姆就能辦成的事,偏生兩位王後為了收買人心要親力親為,害得自個也跟著一宿沒睡,折騰的困乏不堪。


    聽了李雲彤的話,她不滿地說:“甲木薩不是讓大家都到這兒來看日出嗎?說這裏是色拉烏孜山看日出最好的地方,在這裏向菩薩祈福,能夠心想事成,可眼下太陽還沒升起來呢,怎麽就要走了?”


    “此一時彼一時,這裏的氣機已經發生變化,無限生機已經變成死氣,大家速速離開。”李雲彤下令道,她看了勒托曼一眼,冷冷地說,“我已經提醒過了,至於聽不聽是你自個的事,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一個人真要作死,神仙也救不了你。”


    隨著李雲彤的令下,其他人雖然覺得疑惑,卻都依令而行,護著李雲彤和赤尊她們迅速移動,遠離懸崖。


    隻有勒托曼因為心懷不滿,覺得李雲彤是故意用折騰人的方式顯示她的讚蒙地位,便晃晃悠悠地走在後麵,連帶著她的兩個使女,也落在了人後。


    有個使女擔心地說:“羊同薩,甲木薩讓快些走,咱們走得這麽慢。”


    “別理她,她就是深怕人家不知道她是讚蒙,故意折騰,這地方明明好好的,能出什麽事?再說了,我們已經離開這麽遠了,就算真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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