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赤嘉的擔憂,赤尊安慰她道:“送不出——我們就等,讚普英明果決,定然會有安排。隻要兵符不落在吉利格朗的手裏,他就不能調動外城的兵馬,像他那種人,怎麽可能在完全沒勝算的時候就露出風聲?所以我估摸著,他如今在虛張聲勢。”


    “王城那邊,他有可能控製著蔡邦薩,想讓她吐口讓他做個攝政王什麽的,再一個是以咱們為人質要脅讚普,還想著逮住貢鬆,等除掉讚普他手裏有個傀儡,可以名正言順的上位……”


    說著,赤尊目光一閃,“別看他嚷得兇,如今恐怕真正在他掌握中的並不是那麽多,隻是這甘丹寺都是他的人,咱們跟前又沒有武藝高強的,想將手頭的這半邊兵符送出,倒確實有些為難。”


    赤嘉有些可惜,“剛才應該讓棄仁拉索……”


    赤尊搖了搖頭,“你別忘了,他是王弟,如果覬覦那個位置,也有爭的名頭,在巨大的利益麵前,又有上好的機會,就算他本無心,也未必能夠守得住本心,這個時候,寧可錯過也不能信錯。”


    赤嘉不由又問,“那如今咱們怎麽辦呢?”


    “等。等讚普安排的人手來找咱們。”赤尊再次說。


    赤嘉憂心忡忡,“若是讚普那邊出了變故,來不了人呢?咱們就這麽坐以待斃?”


    赤尊眼中露出一抹堅毅之色,“不會,讚普既然留半個兵符給我,說明他事先已經料到了朝中會有異動,他定然有安排,咱們就靜觀其變好了。”


    ……


    雖然控製了玉樹那邊往來的消息,令朝臣人心惶惶,又挾製蔡邦薩逼她允準自個監國,但在鬆讚幹布未被除掉之前,吉利格朗還得裝模作樣,隻能以暫時督辦政務的名義上朝而不敢立刻上位稱王,以免明目張膽的篡位會引得其餘各部蕃趁機作亂。


    隻是蔡邦薩也不是省油的燈,雖說給他整了個監國名頭,卻同時指定了恭頓幾個老臣一道處理政事,整得吉利格朗每天隻能在王城的偏殿召見官員處理政務不說,所有的朝令,都要恭頓幾位大臣合議之後,方能下發。


    這意味著吉利格朗雖然看似大權在握,卻要受到老臣們的製約,但眼下他羽翼未豐,根基不穩,自然不得不做出虛心求教的模樣。


    真正接觸到政務之後,他才發現那個位置也不是那麽好做。


    要不是恭頓那幾個老臣,不說個個精明能幹,至少也有幾分真才實學,光是那些堆積如山的政務,就夠他愁的了。


    更別說還要穩住玉樹那邊,找兵符好將兵權握在自個手裏,以控製住動蕩的朝局。


    在這種情況下,玉樹大孜巴帕加隻肯軟禁鬆讚幹布,不肯一舉擊殺的行為令他十分惱火和被動。


    當然,他也猜測帕加可能是沒有足夠的實力將鬆讚幹布除掉,所以給自個留了後手。


    但眼下他抽不出身去前往玉樹,不然他前腳一走,後腳,好容易拿到手頭的那點權利就可能易主。


    因此,對外麵,他當然不敢說鬆讚幹布在玉樹迴不來了,隻一直推說因為讚普在玉樹生著病,暫不能返迴不能上朝,所以蔡邦薩才派了他監國。


    順便還黑了一把文成公主,說因為她的到來,禍國媚主,才使得鬆讚幹布大病不起。


    這也令朝中原本就反對吐蕃和大唐聯姻的那些聲音更加有了理由。


    因為有鬆讚幹布的親娘蔡邦薩下旨,大家對吉利格朗的上位初時是信服的,等局勢漸漸安定下來,朝臣們的議論就多了起來。


    畢竟,讚普一直不迴,唯一的王子貢鬆貢讚不知去向,再加上貴婦們久不見末蒙赤尊露麵,時間一久,不得不讓人疑心,這是不是吉利格朗為了獨攬大權,故意布出的局……


    隻要一個人有了這麽個想法,就擋不住十個人會有這樣的想法,於是,流言就在邏些暗暗流傳開,等吉利格朗發現,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若是再找不到貢鬆貢讚和兵符,隻怕光是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要想安安穩穩坐上王位,是很困難的事情。


    沒有兵符,他就不能將兵權握在手裏,指揮不動那些隻認讚普和兵符的將軍們,找不到貢鬆貢讚,他就不能讓宣稱鬆讚幹布“病故”,隻能監國,而不是立個傀儡真正的掌握實權,待時機成熟再讓貢鬆貢讚禪位給他。


    繁重的政務加上繁心的事,讓吉利格朗嘴上熬出了一圈水泡,就連心火也比平日裏旺了很多。


    因而,當看到六部屬官以及言官們,說他明敏勤懇,才德兼備,為天下安穩計,請蔡邦薩以讚普之名封他做攝政王,以便令他這個論相能夠更加名正言順的監國時,吉利格朗心裏甚是惱火。


    不管寫奏折的人是為了表示效忠,還是為了邀寵,亦或是別有用心,其結果都是一樣的,把他推在了風口浪尖。


    有了這些奏折,不管蔡邦薩封不封他做攝政王,都得給個說法。


    攝政王和幫著監國還有不同,沒有鬆讚幹布的手諭,就必須要蔡邦薩露麵或者是貢鬆貢讚代父上朝,他這個王叔做攝政王才來得名正言順。


    不管如何,鬆讚幹布軟禁玉樹、貢鬆貢讚失蹤,甚至他以蔡邦薩、末蒙等人為質之事,不可能永遠瞞下去,倘若那些人發現鬆讚幹布竟然不是生病而是被軟禁在帕加的府中,他手頭又沒有兵權,那些人給他扣一個謀奪王位的帽子,就能行不軌之事。


    他已經擋了好幾波人打算到玉樹探望鬆讚幹布,也以有瘟疫的名目封鎖了通往玉樹的路,但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苦苦經營這麽多年,吉利格朗當然希望自己能夠順利登位,那怕是先當攝政王,將來也更容易再上層樓,可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局麵,他心知肚明不能操之過急。


    於是,在西偏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王室宗親們的麵,吉利格朗隻能擲地有聲地說自己隻是暫代監國,讚普尚在病中,蔡邦薩和末蒙是婦人不能幹政,貢鬆貢讚年紀尚輕,此等大事還得等疫情過去,讚普的身體好些再行決斷……


    就在他琢磨著如何讓全境四個軍事行政區,拉如、葉如、伍如、雲如的幾個將軍站在自己這邊時,殿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


    沒過多久,就見侍從緊跟著一個武官打扮的官員匆匆跑了進來。


    “臣次仁曲批見過論相,見過各位大人。”那官員用最快速度行了禮,抬起頭氣急敗壞地說道,“論相,王城的兵器庫出了事……裏麵的兵器竟然在一夜之間不翼而飛!”


    “什麽?”吉利格朗扶著椅子猛地站起身,一時間眼前金星亂冒,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被幾個侍從扶著,吉利格朗看見殿裏一眾大臣的神情,突然覺得喉嚨口一陣腥甜,緊跟著就是一陣幹咳。


    他連忙用帕子掩了嘴,拿開之後,隻見雪白的錦帕上赫然鮮紅點點。


    正當吉利格朗為自己吐血驚恐之際,忽然聽到朝臣中有人發問:“敢問論相,如今讚普可安好?”


    發問的人是拉如軍事行政區的行政長官,也是領兵將軍,紮西羅布。


    四大軍事行政區的長官是輪流到邏些述職,這一日正好輪到了他。


    如今正是非常時期,新舊更替,別說左右副相,就是整事們也都三緘其口。


    畢竟對於朝官們而言,跟對了主子,這是他們人生中最要緊的一關,每到這樣的劇變時期,曆來人人都是戰戰兢兢唯恐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站錯隊,輕則丟官丟爵,重則,就是殺頭滅門啊!


    所以這些日子,縱有人私下議論鬆讚幹布長久不出現之事,但表麵上卻都是個個擁戴吉利格朗的,相信他所說鬆讚幹布在玉樹養病,像紮西羅布這樣突然出列大聲嚷嚷,直接質問的還是頭一例。


    一時之間,從上到下,連帶著侍立兩側的文武百官全都呆住了,吉利格朗亦是為之一愣。


    他收起了手裏的錦帕,暗自捏緊,不發一言看著紮西羅布。


    要是尋常人,被他這眼神一迫,隻怕話都說不下去了,偏這紮西羅布是武將出身,掌著四個軍事行政區之一的兵權,他的軍功是真刀實槍打拚出來的,是鐵板釘釘的將軍,別說吉利格朗,就是蔡邦薩坐在上麵,也不能將他逼退。


    他看似恭敬,實則咄咄逼人地說:“數日前玉樹疫情泛濫,全憑論相一麵之辭,調動了王城兵馬司的人截斷通往玉樹的路徑,大王子不曾出麵,就連蔡邦薩和末蒙事後也沒有一個字解釋,如今過去了將近十天,大王子還不曾出現,算來,從讚普去玉樹已經一月有餘,臣等實在擔憂!”


    “如今,一年一次的官員述職輪換在即,論相也無意延遲,可若是讚普身體欠佳,這事如何進行?難道論相打算自個做這件事情?敢問論相可有拿到讚普的手諭?疫情再嚴重,也得有人給讚普診治,既然能派人去,自然能派人將讚普的手諭拿迴。”


    紮西羅布一字一頓地說:“這件事,還請論相給我們一個解釋。”


    吉利格朗當然知道官員述職在即,但他不想延遲,為的就是選一批臣服他的人派往各地,畢竟老一代的朝臣,盤根錯節,縱然一時間被他用武力彈壓下去,到底不如自己提拔的人用著稱手。


    被紮西羅布這一揭破,當堂指責,吉利格朗一時又驚又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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