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蘭朵歪倒在地,死不瞑目的模樣,也無視一旁的李雲彤不斷幹嘔,鬆讚幹布將匕首在蘭朵的衣服上擦幹淨。


    他將匕首拿在手裏看了看,塞迴靴子裏,看著祿東讚道:“其實,本王最該殺的人是你們,你是本王的重臣,眼下吐蕃還用得著你,自是不能殺了……”


    祿東讚平靜地說:“讚普,讚蒙她真是無辜的。”


    “你們還真是兩情相悅,她為你開脫,你為她辯解。”鬆讚幹布望著祿東讚,微微俯身,在他耳畔低低說道:“本王生平最恨人家欺瞞於我,倘若在我與她成親之前,你坦然承認,本王未必不會成全你,可你卻如此……真是令本王失望啊!”


    祿東讚連連搖頭,澀聲道:“讚普,此事真的隻是一場誤會,臣和讚蒙清清白白,就算您不再相信臣,但讚蒙是您的妻子,是大唐的公主,您想一想,以她的品行,又豈會是肯與人苟且的性子?”


    “一路相伴,你還真是了解她的性情啊!”鬆讚幹布冷冷一笑,“若一路上你們規規矩矩,你和她連麵都見不上幾迴,你從哪裏了解她的品行為人?她若不是心頭有人,又豈會抗拒本王?!”


    跟著,他也不理祿東讚是何反應,揚聲叫人進來,把蘭朵的屍首抬出去,將帳內收拾幹淨。


    在鬆讚幹布所安排這些事時,祿東讚關切地看向李雲彤。


    帳內的血腥被清洗幹淨,李雲彤終於止住了幹嘔,隻是因為剛才那一陣的反應,她的發鬢還有些微微散亂,臉頰也有些潮紅,襯著她那身著淺黃的衣衫,越發顯得眉青目秀,小臉瑩白。


    除此之外,她的神情倒是顯得從容沉靜,甚至,比先前還要沉靜。


    隻在鬆讚幹布的眼神看向她時,翻了個白眼。


    祿東讚在心裏歎口氣,讚普為人一向強勢,喜歡柔順的女子,偏生讚蒙不同一般的女子以夫為天,兩個人一再誤會,這個結隻怕一時半會解不開,今日之事,更添一層,自個夾纏在他們之間,隻會令事情變得更壞。


    鬆讚幹布的眼睛掃過來,恰好看見了這一幕,他嘖嘖怪叫,“還說你們倆個什麽事也沒有,當著我的麵都眉來眼去的。”


    李雲彤並未看祿東讚,隻皺了皺眉對鬆讚幹布道:“從沒見過讚普這樣強給自家扣帽子的?難道非得我倆有什麽你才高興不成?那蘭朵已經死了,你又不用做戲給人,還胡說些什麽?讚普真想要冤枉我倆,我可以編個故事給你聽。”


    鬆讚幹布見她猜透自己之前的舉動,冷笑道:“我是不想那個女子聽到什麽才殺了她,但不代表我相信你,你胸前那紅印,分明是有人所為,照你說是那女子為了陷害你們做的?這樣可笑的話誰會相信?倘若不是他,又是誰?”


    李雲彤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倨傲地說:“就是剛才那個女子所為,讚普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是這個答複。”


    鬆讚幹布疑惑地看著她道:“當真不是……她為何要那樣做?”


    李雲彤微歎道:“她為什麽這麽做,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嗎?讚普此時的行為,不就證明他們奸計得逞?”


    鬆讚幹布正欲說話,卻見帳簾掀開,帕加帶著人走了進來,行禮後強壓怒氣問道:“小女犯了什麽過錯?為何將她殺死?”


    鬆讚幹布冷哼一聲,“人是本王殺的,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怎麽,你是要找本王算賬嗎?”


    帕加雙眸現出怒意,他索性撇開鬆讚幹布,轉身望著祿東讚道:“你們做的好事被她撞破了是不是?所以你們就殺了她?”


    祿東讚聽到“好事”兩個字,眉頭微微皺蹙,迴頭看了鬆讚幹布一眼,眼底露出些“原來如此”的了然之意。


    帕加朝鬆讚幹布行禮道:“臣的女兒死得冤枉,還望讚普給個公道……”


    鬆讚幹布冷冷地看著他道:“聽你的意思,若是本王不給你個交待,你就不肯善罷甘休?聽起來好像蠻有道理,可本王卻有些好奇了——你女兒並未出去,你如何知道他們之間的事?還是……你讓本王過來,就是知道這兒有事?”


    帕加譏笑道:“他倆的事,這玉樹誰人不知?狐狸雖善跑,苦於尾長;兔兒雖善蹲,豎耳難藏。大相送了人到吐蕃,卻滯留不走,名義上是要在此保護讚蒙,實際上還不是想多親近些時日,隻讚普您被蒙在鼓裏。”


    “今個不過是送條假消息出去,他就趕了過來,臣不忍您蒙在鼓裏,所以將此事揭破。”他歎了口氣,“臣一心為主,不想卻犧牲了小女的性命!”


    聽他說了這一昔話,祿東讚不動聲色,李雲彤卻不像他那般沉得住氣,臉色沉了下來。


    但她也不屑和一個臣子解釋,隻輕喝道:“帕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如此顛倒黑白?”


    帕加看了她一眼,似是因為痛失愛女什麽也顧不得了,“你們敢做,還怕別人說嗎?讚普,您若不信,隻管找人來問,多問幾個總有結果。您若是怕事情外泄,要殺人,也該殺了他們,是他們帶給您這恥辱!”


    他猛地抬手,手指如同劍一般指向祿東讚和李雲彤,恨恨地說。


    李雲彤的臉色越來越冷,隻對鬆讚幹布道:“讚普,您別信了這人的話,今日之事,分明是他有意陷害,要您和大相臣離義,讓你我夫妻離心。”


    鬆讚幹布的眼神有些陰鷙,“若你們當真清白,為何連他都知道了?還有其他人。”


    “哪有其他人?一切不過都是他為了冤枉我們編出來的謊言,您不會連這也識不破吧?”李雲彤輕蹙眉尖,眼睛望著鬆讚幹布,似在責怪他竟然如此輕信於人,真是愚蠢。


    她的一雙妙清雙目如同會說話般,雖然那話並未說出口,但鬆讚幹布卻看得明明白白,當下氣道:“無風不起浪,你倒是跟本王說,今日你這般護著大相,到底是為了什麽?總不成是為了本王吧?”


    帕加心頭暗喜,覺得以鬆讚幹布的脾性,恐怕是已經對這事起了疑。


    隻要他們君臣鬧翻,他舉事的成功性就大了許多。


    別人或許不知,帕加卻是清楚記得——當初鬆讚幹布初初登上吐蕃讚普之位,在朝中根基不穩,是祿東讚鼓勵他親自斬殺了一名潛逃的叛軍,並將涉嫌舉那事的叛軍全數斬殺,連他們的家人也全部殺盡,謂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也正是那場殺戮,令鬆讚幹布心性堅定,從此殺伐果斷,冷厲冰寒。


    僅僅是困住鬆讚幹布,不除去祿東讚,如同困獸在籠,早晚會給自個惹來大禍。


    如果同時對上他們二人,縱使這會兒沒有其他隨從在,帕加也不知道自個會失掉多少精銳。


    而且,真殺了他們兩個,自己就沒有和吉利格朗談判的資本,反倒白白耗損了自個的實力。


    所以,最好的就是讓他們君臣相殘,自個隻控製其中一個,就容易多了。


    帕加在心頭暗暗盤算。


    以至於鬆讚幹布說了句什麽,他也沒有聽清。


    隻聽見祿東讚道:“事到如今,讚普既然不信臣……臣也隻好認了。”


    李雲彤卻是聽見鬆讚幹布之前那句,“你既然不是為了本王,就是為了他。不然,你就該一死以自證清白。”她正為之一震,想著應該如何迴複時,卻聽見祿東讚說了那樣一句。


    她轉頭看向祿東讚,而鬆讚幹布亦望向他,在場的人都聽到祿東讚大笑道:“讚普曾說過,這雪域之上,不管得了什麽,都會與臣同享,臣一向忠心,未越雷池半步,卻不想仍有今日之禍。”


    他仰天長歎,“早知讚普今日會懷疑臣,臣就該把事情做實,也免得白白背了這個名聲。一腔心思,空付流水。”


    李雲彤聽之色變,喝道:“大相——”


    聽到這說法,鬆讚幹布卻勃然大怒:“你果真對讚蒙有不軌之心?”


    祿東讚深吸一口氣,苦笑道:“臣說沒有您不信,臣說自個有這個心思你還是不信……您究竟是希望這事是真還是假?”


    李雲彤沒有想到他會在此時坦陳心事,不由嬌喝阻止,“大相,你休要在此胡說!”


    祿東讚聽著她嗬斥之聲,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擔憂,他閉了閉雙眼,那雪崩時的種種,一路同行的點點滴滴,都清晰地浮現在自個眼前,他輕聲道:“正如讚普所猜,臣對讚蒙暗懷戀慕之心,所以才會如此關切……”


    “但臣這一路從未因這份心思忘情失了君臣間的分寸……這事更與讚蒙全不相幹,隻是臣的一點齷齪心思。至於帕加所言,更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


    李雲彤不待他說完,便怒道:“祿東讚,你胡說什麽?!”


    鬆讚幹布卻指著祿東讚,氣極敗壞道:“你……果然……你竟然敢……本王,本王殺了你——”


    他抽了靴子裏的那把匕首出來,朝祿東讚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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