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雖然隻有十五歲,卻是個心思極重的女孩子。


    盡管手裏的銅錢冰涼如蛇,刺激的她想扔掉想大叫,表麵上,她卻仍然強撐著,抬起頭露出些堅毅的神情,“讚蒙這意思,是要逼著我說謊嗎?”


    李雲彤原以為梅朵當時替自個擋那碗湯,自然是倒向自個這邊的,這會兒見她這般沉得住氣,還以為當真是自個想錯了:難道梅朵當時的行為,不過是為了討好而已?


    但李雲彤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試煉梅朵,自然不容她逃脫,她伸手指了指立在遠處的蘭朵,低聲道:“瞧見沒有?你姐姐手上那串佛珠,就是因為她說了真話,本宮獎賞給她的,你若是說了,本宮也賞你好東西。”


    梅朵遠遠地看了蘭朵手腕上那串碧青色的佛珠,神色間浮現了一絲疑惑,但片刻之後,她便狡黠地說:“先前讚蒙說要給臣女的賞賜,還不曾給呢。”


    李雲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對眼前這個比自個小三歲的女孩子有了新的看法。


    她伸了伸手。


    冬晴抱上來一個小匣子,打開放在梅朵麵前。


    “這裏麵的首飾,都是本宮今天帶來換的,你可以任意選兩樣,一樣算做你為本宮擋那碗湯的答謝,一樣獎勵你說出實情。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自個腳下的船要沉的時候,要怎麽選擇。”


    李雲彤看了看梅朵,淡淡地說:“把那三枚銅錢搖六迴丟在桌上,或者說出真相,兩個你總要選一個來做。就算你們帕加家裏做了萬全準備,本宮若是在這兒要了你,或者你們倆個的性命,相信他們不會舍不得。”


    梅朵沒有說話,她抬眼看向那匣首飾,璀璨瑰麗,每一樣都是她做夢都想擁有的燦豔。


    大唐公主的首飾啊,隨便一樣,都夠她炫耀一輩子了。


    她咽了咽口水,抬眼看了看四周。


    明明是她家準備給貴客休息的大帳,從前也不是沒見過,可這會兒看上去,卻有些不同了。


    帷幕、水晶簾輕輕晃動,地毯上擺了香爐,配著金絲織成的彈墨迎枕。


    奢靡裏多了幾分日常的隨意。


    幾案前香煙嫋嫋,李雲彤端了杯茶在那裏輕抿。


    在她們的家裏,這位文成公主卻神態輕鬆,坐姿懶懶洋洋,似乎根本不害怕有什麽危險。


    可她話裏的意思,又像是察覺到了什麽。


    “讚蒙,臣女若是對您說了真相……”想通了之後,什麽委婉、暗示啥的,梅朵通通不用,直接單刀直入。


    她伸手拿起了匣子裏的一枝牡丹富貴金步搖,眼中露出貪婪、羨慕之色,“要這個東西,您肯給嗎?”


    冬晴低喝,“那枝步搖是天子所賜,價值何止千金,你也敢——”


    李雲彤做了個手勢製止了冬晴,看都不看那枝金步搖,笑著對梅朵道:“當然,本宮一諾千金。”


    “……之前,我聽到大姐吩咐人,在今天要上的幾種湯裏都加上一樣東西……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她又不會做菜,有什麽東西需要她在哪兒專門盯囑?臣女尋思著,隻怕那些東西另有用途,因為擔心她的所做所為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才攔下了。”


    梅朵迴答的幹淨利落,卻與李雲彤所想頗有出入。


    照梅朵這個說法,縱然那湯有問題,也隻是蘭朵的個人行為,和帕加那位大孜巴一點關係沒有。


    哪怕他們真在後頭有什麽動作,也無法拿這件事要說法了。


    想了想,李雲彤招手叫了蘭朵過來,讓拉姆將梅朵選前所言學了一遍,看著蘭朵冷聲問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蘭朵朝李雲彤行禮,“尊貴的讚蒙,臣女不知道二妹她胡言亂語這些是為了什麽,但她所說純屬無中生有,還望讚蒙明查。”


    她一臉驚訝地看著梅朵,“二妹你中了什麽邪祟,要如此誣陷於我?那湯裏有什麽我根本不知道,要不然也不會奉給讚蒙喝。再說了,害了讚蒙對我有什麽好處?我難道是嫌命長了不曾,竟然去暗害讚蒙?”


    “嗬嗬,你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該信誰呢?”李雲彤輕輕一笑,眼睛在蘭朵和梅朵間來迴掃視。


    初時,蘭朵和梅朵還挺直後背與李雲彤對視,以示自個清白無辜,後來便慢慢低下頭去,但那姿勢並不是心虛,倒像是畏懼於她身份的威壓。


    唯有拉姆一頭霧水,瞅瞅這個,看看那個,完全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看見秀美的拉姆一臉懵懂,李雲彤心情好了許多,她招招手,待拉姆過來,示意她坐在自個身邊,撫了撫她長長的秀發,如同待自個的妹妹一般親切地問,“你想不想知道之前那事,是不是和她們有關?”


    拉姆點點頭,想了想又嬌怯地問,“她們會說嗎?”


    “不用她們說,這三枚銅錢就會告訴咱們……你這樣每擲出三枚銅錢一次,即得到一爻,擲六次,得到六爻,排成卦象,便可以用來占卜你心中所想所問之事。”李雲彤教拉姆學自個的樣子,心頭想著某事,再將銅錢搖六次。


    拉姆好奇地學著她的樣子,六爻起卦。


    梅朵和蘭朵既有些忐忑不安,又覺得李雲彤是在裝神弄鬼,她們在一旁瞧著拉姆把那三枚銅錢拋起又合掌蓋在幾案上……心也跟著上上下下,飄忽不定。


    默算著拉姆搖出的卦相,李雲彤神色越來越冷。


    “讚蒙,可是有什麽不對?”拉姆急切地問。


    “你會說大唐話,你父母中有一個原是我唐人,從卦相上看,是你母親?”李雲彤用漢話反問拉姆。


    拉姆連連點頭,欣喜地說:“連這都能從卦相上看出?”


    李雲彤問拉姆,隻是證實自個所測的真假,聽到她的迴答後,便輕歎一聲,“可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和你的母親,都是因美色動人,引來了無妄之災!”


    拉姆驚訝地看著李雲彤,急切地問道:“讚蒙算出來什麽?我一直也覺得父母之事有些古怪,可始終找不到證據,若讚蒙您看出些什麽,還望告知。”


    李雲彤輕聲道:“從卦象上看,你父母並非正常亡故,而是受人陷害,而且害他們的還是他們信任之人……包括你自個,也是如此。”


    她的神色裏充滿了同情,“顯然,你和你的父母一樣,善良而真誠,卻沒有什麽防人之心,這樣的性子遇到了豺狼,怎麽能夠逃脫?今個若不是你聰明,知道跑來向本宮求助,隻怕,你已經遭了毒手……”


    拉姆想到先前之事,一陣後怕,她楚楚可憐地看著李雲彤,咬唇道:“讚蒙的意思,害我父母和我的人,是我們最信任的人?”


    李雲彤輕輕點頭,“此卦下坤上艮相疊。五陰在下,一陽在上,意味著陰盛而陽孤,高山附於地喻小人得勢,君子困頓,如同過薄冰,一步錯就會落入水中。也可以解釋為害你的是女子……”


    拉姆想到先前梅朵所說,自個之所以會那樣,都是達娃遞的酒所致,不由道:“這樣說也沒錯,的確是女子,可她也算不得是我信任之人,我信她乃是因為梅朵姐姐……”


    她想到了什麽,杏眼圓睜看向梅朵,怒不可遏地撲向梅朵,“你騙我?分明是你勾了你那豬頭表哥來害我……”


    梅朵聽她倆嘀嘀咕咕說了半天,也沒聽出個名堂來,轉眼之間,就見拉姆朝撲向自個痛罵,有些心慌又有些莫名其妙地護著頭臉,“拉姆你幹什麽?好端端地說什麽我勾著表哥害你?先前我不是給你解釋過了嗎?”


    “是了,原來害她的人竟是你,這就解釋的通了。拉姆一家對你們帕加家裏信任有加,可是,你們卻辜負了他們的這份信任,而且,還生出害人之心……若是把這事宣揚出去,誰敢與你們帕加家裏交好?你們還想欺瞞本宮嗎?冬晴,把她們兩個一齊拿下。”李雲彤越說聲音越冷。


    聽著李雲彤流利的吐蕃語,蘭朵一陣心慌,一邊掙紮一邊辯解道:“讚蒙莫要聽了拉姆的片麵之詞,冤枉好人。”


    “你們以為是拉姆朝本宮告狀,本宮才會遷怒於你們?”李雲彤似笑非笑道,“你們可知,本宮不僅是大唐的公主,還是一位相士,能夠占卜生死,窺破隱私?”


    看見蘭朵和梅朵神情中的不置信,李雲彤淡淡地說:“不信?來,隨便說個字問件事,本宮免費幫你們測一測。”


    梅朵一邊閃躲著拉姆的撲打,一邊大聲道:“拉姆,你住手,我就不信她憑著幾枚銅錢就能瞧出什麽來,她分明是離間咱們的感情,雖然我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麽,但這一定有陰謀,興許,興許……”


    “她興許是怕咱們幫著末蒙,對,一定是這樣,我們帕加家裏,一向是奉泥泊羅那位公主為尊的……”蘭朵在旁邊補了一句,“文成公主,你不能仗勢欺人,若是讓讚普知道,他絕不會高興的。”


    聽見蘭朵無意間透露出的信息,李雲彤如同貓看老鼠,“噢,原來你們是為了末蒙出氣?可惜,本宮一個字也不信。你們休要以為胡說八道就能攪渾這池水,要知道,你們剛才說出的字裏,已經告訴了本宮一切。”


    “啊?”蘭朵和梅朵齊聲問,“我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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