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要商量這事你還要跑出門?難道在你的眼裏,我就這麽分不清輕重,嗯?”鬆讚幹布用一個胳膊撐住身體,伸出一隻手,在李雲彤的唇間輕抹一下,板著臉道。


    他看著這個已經成為自己妻子的大唐女子,百鳥朝風的襦裙,大紅半臂,紅紗披帛,花髻上釵簪步搖,步搖是碧綠的翡翠和鏤空金絲精雕鑲嵌的碧鳳,鳳嘴上還含著七顆瀅潤的明珠,綠油油的翡翠碧鳳在錦嵐的發間,越發顯得她的頭發烏黑柔亮,光滑如緞。


    而她那一張臉比銀蓮花還白,耳垂上的紅寶石閃閃發光,美得耀目。


    她的整個人像妝容一般妥帖,可偏偏對著他,就如小兔似的驚慌,有點風吹草動就要跑開。


    他還是嚇著她了。


    鬆讚幹布的臉柔和下來,放開李雲彤,起身坐在一邊道:“我已經安排了人出去報信,帕加這院子雖然禁衛森嚴,要困住我卻也不易,留下來隻不過是想看看那情報是否屬實,免得錯怪了他。”


    李雲彤怔了怔,竟然是真得叫自己來商量事?


    “那你,你剛才為何還說些其他?”李雲彤有些埋怨地說。


    若不是他先前那不正經的模樣誤導了她,她也不至於會誤會。


    鬆讚幹布啞口無言。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麽了,鬼使神差,就想逗她一逗,正事都丟在腦後。


    想了想,他解釋道:“因為已經做了安排,所以沒有覺得情況緊急到不能說兩句閑話的地步,你我既然已經成了夫妻,以後你自會知道,除非天塌下來,不然我總是這般的。”


    當然他不是總這般,隻是對著女人們,他的耐心要格外好些。


    或許是因為年幼的時候,看過他自個阿媽啦那寂寞等待的神情吧。很多時候,他都願意哄著女人些,讓她們高興些。


    女人們總是很吃這一套,她們天生孱弱,像是纏著樹身的藤蔓,要依附著男人才能活。


    男人的甜言蜜語,關懷體貼,都令她們歡喜,幸福。


    她們說有事的時候,往往是希望他多陪她們一會兒,多看她們一會兒。


    象李雲彤這樣單純就事論事的作派,對於鬆讚幹布來說是陌生的。


    也不能說陌生,他們男人談事就是如此,但在一個女子身上見到,對他而言,還是頭一迴。


    鬆讚幹布輕咳了兩聲,覺得這事也解釋不清楚,便岔開話題道:“眼下,還得你去帕加家女兒的成人禮上露一麵,不管怎麽說,那些貴婦們,對她們的夫君多少還是有些影響,倘若帕加真背叛了我,也得讓玉樹其他的官員盡量別摻和進去。”


    李雲彤點點頭,“的確,若是玉樹這一地都反叛了,讚普確實被動,就算順利脫身,隻怕也會血流成河。”


    見李雲彤如此便明白了自個的意思,鬆讚幹布讚賞地看著她,“和你說這事,是讓你心裏有個數,小心些。”


    李雲彤點點頭,站起了身,“我明白,讚普隻管放心,其他不說,自保的能力我應該是有的,你隻管按計劃行事,不用顧慮我這邊。”


    說完,她便整了整衣衫,走到門邊,打開門栓走了過去。


    等到了宴客的內帳,梅朵的成人禮已經完成,李雲彤便讓人送上事先準備的牡丹初綻金步搖,為梅朵插上。


    待梅朵上前謝恩之後,李雲彤笑著用吐蕃語對帕加夫人道:“先前有些不舒服,過來晚了些,沒有趕上看你家二小姐的成人禮全程,夫人不要見怪。”


    帕加夫人哪裏敢怪她,畢竟請了讚普和讚蒙夫婦來,隻是讓其他人看看自家的地位,這個成人禮不過是個幌子,一開始他們就沒肖想過李雲彤會觀禮。


    能夠坐一下,說笑兩句話,已經是對他們無上的恩寵。


    所以此時聽了李雲彤的客氣話,帕加夫人受寵若驚,連忙道:“哪裏,哪裏。讚蒙今日能來,已經是那丫頭的榮幸,隻怕她今後出去說嘴,都能顯擺上一年,更別提您賞賜的那支金步搖,在吐蕃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她看著高髻雲鬢,盛裝華服的李雲彤,心道這位讚蒙眉目楚楚,不僅有著十八九歲少女特有的風致,而且還比旁人多了份端麗貴氣,沒想到竟然還會說吐蕃話,看上去倒像是天生就該做王後的人。


    帕加夫人由衷誇獎道:“讚蒙生得真好,先前還覺得我家這幾個相貌生得好,哪想到跟您一比,簡直如同烏鴉遇到了鳳凰。”


    瞅了瞅李雲彤的神色,她又小心翼翼地說:“倒是我有個義女,長得還算不錯,可以在您身邊侍奉一二,隻是她今個有些不適……”


    沒等帕加夫人說完,一旁立著侍候的蘭朵就笑道:“阿媽啦這是有了妹妹,就忘了我們這幾個姑娘了。”


    見李雲彤的眼風掃向她,蘭朵連忙行禮道:“臣女是吞彌·帕加家裏的大女兒,先前讚蒙從大唐過來時,曾和爸啦、阿媽啦他們一道迎接過您,自那日見過公主的風儀之後,一直念念不忘,先前聽阿媽啦說您今個會來,臣女一晚上都沒睡好……”


    李雲彤聽了,抿嘴微微一笑道:“本宮記得,你是那個叫……蘭朵的吧?起來說話。本宮會說得吐蕃話不多,很多還不大明白,你慢慢說,或許還能多明白幾分。”


    言下之意,蘭朵剛才的話,除了表明她身份的那句以外,她一句也沒聽懂。


    蘭朵見自己拍馬屁竟然拍在了馬蹄表上,自是有些懊惱,而且,那樣的話說一次可以,再說一次就未免顯得刻意,所以她隻能起身仰著臉笑道:“如果讚蒙不嫌棄,臣女倒希望能夠隨侍在您身邊,多與您說說吐蕃的風土人情。”


    她沒敢說自個教李雲彤說吐蕃話,但言下之意卻已經很明白了。


    李雲彤淡淡一笑,“你倒是有心了。隻是本宮身邊有個會說吐蕃和漢話的姑娘,多得她,要不然這些日子本宮的吐蕃話也說不了這麽多。”


    被婉拒之後,蘭朵仍不死心,正想開口,帕加夫人暗暗地瞪了她一眼,她起身去扶李雲彤,滿臉堆笑道:“讚蒙今個貴人踏賤地,當真是三生榮幸,還請您吃些東西再迴去。”


    依李雲彤的身份,平日裏到下屬家裏去恭賀,到此,就該打道迴府了,但因為先前得了交待,便點點頭道:“也好。”


    帕加夫人不過是循禮說的話,沒想到李雲彤會一口適應,一時間倒怔了怔,片刻之後,她喜孜孜地說:“那可真是帕加家裏的榮幸了,老爺若是知道,隻怕做夢都要笑醒。”


    說完,她臉上掛著笑對座上的其他人說:“時候不早,為了答應今天來觀禮的親朋好友,敝府特意備下了薄宴答謝,還請大家入席。”


    入席之後,李雲彤當仁不讓地坐了主席主位。


    帕加家的幾個女兒,就連梅朵都沒有入席,全都分派到各桌幫著招唿客人。


    蘭朵便一直隨侍李雲彤左右。


    “讚蒙,今個這羊血湯不錯,您用上一些吧?”蘭朵將湯盛好,奉至李雲彤眼前。


    李雲彤抬眼瞧了她一眼,道:“本宮不太愛喝這個,先放著罷。”


    先前打聽的消息,她明明是喜歡喝羊血湯的……蘭朵微微一愣,斂眉道:“是,讚蒙。”


    李雲彤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蘭朵剛將羊血湯放下,便聽得旁邊的冬晴笑道:“讚蒙,這罐蟲草雞湯甚是新鮮,您要不要嚐一嚐?”


    有位貴婦聽了,奉承道:“這蟲草可是難得,冬天是蟲子,夏天便從蟲子裏長出草來,最是滋補肺腎、補虛扶弱,要不是借讚蒙的光,隻怕大孜巴都舍不得將這年頭久遠的大蟲草上席呢。”


    “既是好東西,那你們今個就都多吃些。”李雲彤微挑了下眉,笑的溫和親切:“也給本宮盛一點。”


    “是,讚蒙。”冬晴福了福身,盛了半碗,端著要遞給李雲彤。


    沒等她遞到李雲彤手裏,蘭朵已經搶先一步接過去,對著李雲彤討好地笑道:“讚蒙,臣女侍候您用膳。”


    討好讚蒙,也不能這麽不守規矩。


    冬晴皺了皺眉頭。


    她剛要開口說雞湯還有些燙,卻見李雲彤已經伸手接過了那碗。


    緊接著,就聽得李雲彤驚唿一聲撒了手,那碗雞湯就連湯帶水地灑了開來。


    “嘶——”冬晴不由唿吸一窒,倒吸口冷氣,眼看著傾倒的湯就要淋得李雲彤滿身都是,她也救護不及。卻聽得一個女子大唿一聲:“讚蒙小心!”


    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恰好走過來的梅朵伸出手,情急之下,她用自個的手去承接了那傾倒的雞湯!


    一碗還有些滾燙的湯,全部被梅朵接了下來,一時間,隻見那湯和雞塊、蟲草透過梅朵的手掉落地,碗也摔破,雖還有些濺到李雲彤身上,卻沒有多少,隻是弄髒了她的衣衫,並沒有燙著她。


    冬晴看直了眼,帕加夫人更是驚慌失措,連動也不知道動一下。


    李雲彤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


    “啊——”


    那滾燙的湯多半都澆在了梅朵的手上胳膊上,她隻覺被燙到的地方鑽心地疼,疼得她禁不住痛唿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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