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恆覺得他這話是變相在指責自己,紅著臉道:“是在下護衛不周,讓大相擔心了。”


    祿東讚連忙解釋,“在下沒有責怪世子的意思,隻恨在下來得晚了,未能與世子並肩原護公主殿下周全。”


    再次確認過李雲彤的病情,知道她已經完全無恙,他整個人安心了不少,又問,“這一路上,恭頓副相他們護送公主還算穩妥嗎?”


    想到恭頓副相一路上都是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也沒興趣聽的別扭模樣,李景恆兄妹都皺了皺眉頭。


    但本著結仇不如結親的想法,沒等妹妹開口,李景恆就笑道:“這一路上也沒什麽大的事,恭頓副相他們又不懂大唐話,公主吐蕃語也才剛剛學,彼此之間沒有太多的交流,也還好。倒是那位諾阿莫將軍一路上甚是用心,聽說是大相之前特意交代,在此還要多謝大相。”


    祿東讚笑著迴答:“咱們都是為了公主,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若有疏忽也是我的失職,照顧不周,這一路上有勞郡王爺和世子費心……”


    寒暄了幾句之後,祿東讚問,“臣見公主精神尚好,不知打算何時起身?”


    李雲彤當然巴不得一直就在這渭州府呆著,山高皇帝遠,逍遙自在,但她也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明白祿東讚這是著急了,便道:“這兩日準備準備就動身吧,畢竟這許多的人在此,吃穿用住無一不需要李刺史操心,人一多事情就亂,我們還是早些走,少給人家惹點事兒。”


    貞觀十五年四月初八,渭州府刺史李彥之別院的大門外,數十輛馬車整裝待發,他們將去城外與送親的大部隊匯合。


    江夏郡王李道宗看著春草她們服侍李雲彤上了馬車,叮囑道:“公主的傷還沒有全好,你們要好生照顧。”


    春草幾個自然是恭敬地答應。


    想到父親之前見自己受傷,想訓斥自己不聽話亂跑,大約是見自己可憐又憔悴的模樣,最終隻說了一句:以後再不要這麽草率,萬事小心為上……再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父親,為了她,還刻意過來交代春草她們,李雲彤心裏暖暖的。


    她坐正身子,嬌嬌糯糯的說:“父親放心,她們都是我身邊得用的,照顧我一向很盡心。”


    李道宗到底還是瞪了她一眼,“她們我都放心,隻有你是個皮的,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大約覺得對女兒說的話太重了,他又道:“不過,我這次還真是讓對公主刮目相看,原以為你自幼隨著你母親禮佛,螞蟻都不肯輕踩,怕你去了吐蕃會被人欺負,沒想到你還敢直接下令,斬了那妖道,有了這事也讓我放幾分心,知道你曉得輕重,不是一味寬容。”


    李雲彤笑盈盈的說:“父親忘了菩薩心腸金剛怒目嗎?若菩薩隻會一味寬容寬和,何來懲惡揚善一說?對待那樣的人,就得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讓他們明白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父親從前不是教過我,有的時候拳頭比道理更管用,女兒時刻銘記在心呢。”


    想到之前李彥之所說,這些日子從那些道士和突厥死士口中審出“袁天師”妄想推翻當朝,自己在渭州府當個土皇帝的打算,李道宗不由感歎:“一個小小的道士,因為就有了幾分本事,便漸漸的膨脹了野心,不知道天高地厚,先是貪金,然後是貪色,後來想貪權,最後把自個的命都搭了進去,這可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說到這裏,他告誡李雲彤,“公主殿下,您此去吐蕃,萬不可因為大相他們對你恭敬,吐蕃王對你的恩寵,就失了自己的分寸,忘記自己是大唐人,你要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你是大唐的公主,一個人失了本心,恐怕會大禍臨頭。這些天,因你受傷耽誤了行程,吐蕃那邊頗有怨言,下一次萬不可再頑皮了。”


    他用馬鞭指著向西的路,“此去,一路通往吐蕃,其實,打離開長安那日起,你便沒有機會再迴頭,這是一條不歸路,既已走上了這條路,便不能後悔,也不要一味的追思從前,兒女情長。”


    頓一頓,李道宗說:“你要做的,是將這條路走下去,走到最遠,最高的地方,那裏才是你的歸宿,讓唐蕃世代友好,才不枉你不遠萬裏離開父母。全大唐的人都在看著你,吐蕃的人還在等著你,不要再戀戀不舍,動身吧。”


    那日遇刺,李雲彤事後也覺得後悔,畢竟,若不是她任性執意要去鳳凰山上看風景,也不會遇到那些事情,隻要她呆在別院裏,縱然突厥人有心暗算,在父兄的保護下,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外出時她帶的人手少,下山時,又因為在山上多滯留了一會兒才沒有和李彥之的大隊人馬一道,以至令突厥死士有機可趁……萬一她將小命丟了,唐蕃結親友好往來的事情泡湯不說,她的父母家人該多傷心!


    療傷的那幾日,李雲彤已經想明白,大唐再好,她也隻能將這份惦念放在心裏了,此次,她前去吐蕃的目的,就是為了國家的安寧,百姓的安居,兩國人民的融合,為此,她必須要放下過往。


    因此,麵對父親的責怪,李雲彤沒有半點惱怒,更沒有自持如今身份不同駁斥,她鄭重其事的迴答,“父親放心,您的教誨女兒會時刻謹記,再不會任意妄為了。”


    李景恆在一旁聽了心疼妹妹,便道:“是我沒有護衛好公主,父親要責罰就責罰我吧,若是妹妹在咱們的護衛下都不能隨意去哪裏,等她到了吐蕃,豈不是更是寸步難行?父親放心,以後我會更加小心地看顧公主殿下,誰敢給她委屈,我就打得他滿地找牙。”


    看著兒子一改平日沉穩的模樣,李道宗惱火地瞪著他道,“咱們是去送親,你給我規規矩矩的,不要動不動就與人動手動腳,要是再惹是生非,我剝了你的皮。”


    李景恆端然道:“父親放心,我隻是說會好好看公主殿下,在外頭,我一向規矩著呢,不會輕易與人動手打架的。”


    因為此事李道宗之前已經訓斥過李景恆,這迴在外麵也不願多說,隻瞪了他一眼,“囉嗦什麽,時辰已到,還不啟程?”


    巳時正,李雲彤一行離開了渭州府。


    看著官道上遠遠前行的人馬,李彥之抹了一把頭上不存在的汗。


    他的親信馬校尉笑道:“總算是走了,這些日子咱們連個囫圇覺也不敢睡,生怕有個萬一,這下可以好好補幾個覺了。”


    李彥之瞪了他一眼,“你胡說什麽,我巴不得公主殿下在渭州府多呆些日子,要不是她,就那突厥人混到了鳳凰山上,還有那妖道的事,咱們可有得掛落吃,那些事捅出去,件件都會要命,若不是公主殿下當機立斷斬了妖道,隻怕渭州要大亂!”


    一看上司動怒,馬校尉連忙轉了話風,賠笑道:“都是屬下無能,沒有查出那些魍魎之輩,帶累公主殿下受傷,幸好世子爺英明,逮住了那些突厥人,幫著咱們在朝廷跟前立了功。”


    李彥之歎道:“可不是嘛,若是當日叫他們走脫,別說我這刺史做不下去,這上上下下都得到大牢裏脫層皮,好在這幾日公主在渭州府風平浪靜,如今能夠安全上路,咱們也可以安心了……”


    雖說這話講得婉轉,其實跟馬校尉之前所說是一個意思,總之李雲彤他們一行平安離開,渭州府可以鬆口氣了。


    其實不止渭州府上下鬆了口氣,吐蕃人的迎親隊伍也有一種總算上路的輕鬆,相比大唐送親隊伍有種離家鄉越來越遠的悵然感,他們則是離吐蕃越近越高興,歸心似箭。


    幾千人風餐露宿,一路西行,等到了大唐邊關時,吐蕃人幾乎要手舞足蹈。也不顧禁令,晚上露營的時候,就有人偷偷拿出酒來喝。


    一個吐蕃武士喝了兩碗酒後,指著邊關的另一邊嘟囔,“想那吐穀渾給我們打得落花流水,丟盔棄甲,連王城都保不住,就這樣,那大唐的公主還要去探望他們,難不成還想與那吐穀渾交好?她馬上就要嫁到我吐蕃去,做我吐蕃的讚蒙,心卻向著外人,這怎麽行?”


    有些喝醉了的吐蕃人大聲附和他,也有個別還清醒著的拉著,不許他再胡說,“咱們的營帳和大唐那邊的離得不遠,非議公主的話可不敢講,免得話傳的大唐那邊去,你還不得挨軍棍?少說幾句,來來,咱們喝酒。”


    那吐蕃武士酒是喝了,話卻沒停,甚至站起身對著大唐那邊的營帳,揚聲道:“怕他做甚?從前在大唐的地界裏,咱們還要收斂幾分,如今眼看就要離了大唐,距咱們吐蕃越來越近,這憋屈日子可總算到頭了。”


    他打著酒嗝,得意洋洋地說:“恭頓副相都講了,讚普娶大唐的公主,是為了大唐的勢力,等娶到手,怎麽對待就是咱們的事。狗有主人管,鐵有鉗子夾,咱們敬她,她才是個公主,不敬,她也就和讚普牙帳裏的達烏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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