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迷糊中的李雲彤被祿東讚所說的話一驚,神識未清腦海裏卻炸開了花,揉了揉眼睛,麵露緊張。


    烏鴉啊,它們還是找上來了。


    一會兒功夫,諾阿莫拿著海螺也跑進來,他的神情興奮多過害怕,“如公主殿下所料,對方來了不少人,不過都不中用,被我砍了幾個,要不是您交待遇到了迅速迴撤,我一個就能砍翻他們。”


    李雲彤和祿東讚對望一眼,神色更加凝重。


    對方之所以會被諾阿莫砍倒,是因為來的人都是方士或者為方士所用的普通人,並無強大的武者。


    李雲彤護著布置了七星續命陣的屋門,再三交待,“一會兒,不管你們看到什麽,都請保持神誌清明,隻要你不被對方布的陣所惑,咱們就能守得住。”


    對於普通人而言,方士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們能夠迷人心誌,同樣,對於方士來說,真正有武力的兵將,隻要在神誌迷離前砍出去,就能要他們的命。


    就像那隻鴛鴦換命符,隻要不撿,再高明的方士也不能強奪人性命。


    他們能夠施得法術,全賴於精神力強過對方。


    這也是李雲彤今日仍然隻讓祿東讚和諾阿莫前來的原因,若是其他的吐蕃武士都幫忙護法,神魂萬一被對方所控,會反攻自己這邊,反而麻煩。


    以祿東讚的強大,隻要提前讓他警戒,很難有人能夠控製到他的神魂。


    而諾阿莫一切為祿東讚馬首是瞻,別人要想控製他,得先過祿東讚這關。


    因此,她今天隻留了祿東讚和諾阿莫一道迎敵,連春草都趕去和香娘子她們一道,交待了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許過來。


    諾阿莫正疑惑間,就見無風中門大開,跟著,便見四個身著灰色道袍的道士手持明亮的風燈,踩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從中門魚貫而入。


    在他們的後麵,有八個人抬著一把太師椅,椅上一個身穿黑色道袍的女子,她的臉上蒙著麵具,手裏舉著一把拂塵,看上去儼然是仙風道骨的模樣。


    天下的烏鴉飛了下來,站在兩邊,倒像是她的家雀。


    之所以知道太師椅上坐著的人是女子,是因為那麵具並沒有擋住全臉,燈光下,可以看見她烏黑的眼,嫣紅的唇。


    她身上的道袍也不是裹著全身,這樣天寒地凍的天氣,她身上的道袍卻像夏日一般,露出上半肩膀,兩條修長的腿。


    那女道士露在外麵的肌膚都如冰雪一般,晶瑩剔透。


    黑袍、紅唇,再加上冰肌玉骨,怎麽看都令人覺得那麵具之下會有一張絕美的麵孔。


    李雲彤有些羨慕的看著那女道士,和她那種令人陶醉的成熟風韻相比,自己像一個剛剛發芽的嬾花苞。


    祿東讚臉色平靜,諾阿莫則詫異地看著那女道士,“她不冷嗎?”


    兩個人完全就像不解風情的呆子。


    女道士看了他們一眼,一抬手。


    太師椅放下後,咚咚咚,鼓聲起。


    八個道士圍著女道士,他們的手裏各持一麵手鼓,咚咚咚,敲擊出樂聲。


    隨著鼓點變動,女道士站起了身,由靜如處子突然變得宛如遊龍,腳步飄舞,那些道士圍著她旋轉,不時發出“赫,赫——”的喊聲。


    諾阿莫張大嘴:“跳大神啊?”


    李雲彤則輕笑道:“來了。”


    當然可以在這場迷舞開始前殺死他們,但那樣的話,方士的神魂就會直接攻入張盛遠的魂魄,而這些人,隻要為首的那個女子沒事,甚至會在死後也成為傀儡,攻擊他們。


    從他們進入這道門,李雲彤已經認出女道士這一派的手法。


    隻不知道張盛遠怎麽得罪了這位女道士。


    不知道士們搖動了什麽,有細細的鈴聲配著鼓聲傳出,鈴聲清脆,鼓聲渾厚,聽上去倒像是男子與女子間的細語。


    李雲彤隻盯著為首的女道士看。


    女道士的舞姿是在向上天祈禱、祭祀。


    隨著她的舞動,身上的道袍忽黑忽紅。


    原來,她的道袍兩麵顏色不同,在舞動間,那道袍竟然不停地被她換麵,光是看著,就令人目眩神迷。


    祿東讚的目光越發謹慎。


    庭院中,女道士的舞姿時而陽剛,裏麵柔美,如同化身成兩個人。


    男子身著黑衣剛勁有力,女子則是紅衣柔美翩然。


    李雲彤他們通過她的舞姿和道士們的配合,看出這是講述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相愛深,怨離別的故事。


    自古多情空餘恨,天若有情天亦老。


    故事裏的男子雖然不舍,但終於為了天下家國,與心愛的女子勞燕分飛。


    女子天天盼日日等,等來的卻是男子有了新歡。


    女子跋山涉水去尋,卻發現男子已經將她忘記。


    她向男子射出了八箭,箭箭穿心,恩斷義絕。


    此時,女道士手裏的拂塵就變成了利箭,朝道士們手中所持的小鼓飛了過去,拂塵每甩一下,就會有咚的一聲撞擊到了一麵鼓上,緊接著是下一麵鼓,一連八聲,如同離弦利箭一般,連在一起加上道士們的配合,腳踏鼓聲的步調,將女子傷心、孤寂,悲戚、絕望,以及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的驕傲一一展現。


    射箭之時,女子身上的黑色道袍不知何時解下,那旁邊的四個道士將手持的風燈高舉,這時才看見,那女道士的身體竟然隻用一層薄薄的紅紗掩著,燈光下,隻見她的身體若隱若現,卻在騰挪之間半點也看不到真相。


    無論她做什麽動作,無論從哪個什麽角度去看,薄薄地紅紗都如同遊動的紅霞,總是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她身體的隱蔽之處。


    這比什麽都看得到還令人心癢難耐,就連李雲彤也越發聚精會神,諾阿莫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幾步,企圖離那太師椅更近些,離那女子更近些。


    他們三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院裏飛旋的女子。


    包括定力最好的祿東讚也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投向場中,視線仿佛被定住一般,無法從那女子身上移開。


    雖然那女子一個人分飾兩人,卻惟妙惟肖地刻畫出男子的神勇陽剛,女子盼夫歸的哀婉纏綿。


    剛與柔,力與美,烈和媚,喜和悲都被那女道士完美的演繹。


    即使心硬如鐵的祿東讚,也覺得心裏似被什麽撥動。


    當那女子兩腿張開高高躍起,月光下仿佛如同嫦娥奔月飛向遙遠的天際時,道士們的風燈旋轉,烏鴉飛旋,更見紅紗薄透,女子晶瑩的肌膚如雪,天女下凡一般。


    看的人目眩魂搖,卻依舊無人看清那紅紗下的身子究竟如何曼妙,能做出這種種姿態!


    待鼓聲由緩轉急,敲得李雲彤等人心頭莫名地一震,禁不住生出些異樣心思。


    亦雄亦雌的舞步,亦剛亦柔的身軀,還有看不清容顏的美人兒,不僅吸引了他們的目光,還勾動了他們的心魂。


    風露月初曉,妖嬈豔態綺,橫波粉麵低,搖曳紅羅金。


    月隱、燈暗、鴉靜、鼓聲止,一切停止下來,紅紗將院落幾乎鋪滿,紅紗下那晶瑩如玉的身體如同斷氣了一般,半天委地不起,看上去格外的楚楚可憐。


    祿東讚朝院中走去,隨著他的腳步,紅綃下的人緩緩地抬起頭來,麵具已經沒有掛在她的臉上,而隨著那女子的頭一點點抬起,就連李雲彤也不由發出一聲倒抽的涼氣。


    她在皇宮裏進出,在那裏見得最多的就是美人,即使有傾城之色的五公主李麗質、十二公主李麗貞,甚至被人稱讚麗色無雙的李雲彤,也不敢說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畢竟,美在很多時候,是帶著私人觀感的,有人喜歡嫵媚,有人喜歡嬌美,有人獨愛清麗,有人更愛婉約,一個女子要美到所有人都說她美的程度,是很難的。


    富麗豔美的,也許遇上的人正好喜歡的是嬌弱溫婉海棠,或者嫵媚清雅的百合。


    就像梅蘭竹菊,春花秋月,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美好,即使豔壓群芳的牡丹,也有人討厭。


    然而,那女子一點點抬頭,雖然還沒露出麵容,卻令在場中人覺得她無一不覺得美,無一不覺得此女會是絕色。


    而且,她有著一種奇異地引人墮落的誘惑之美!


    天下至美!


    女子之美,形三分,態七分,如果習得個中精髓,即使一個平常的女子,也能成為美貌佳人,如果本身就是美人的,更能令人驚為天人。


    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加上她的舞姿和這難描難畫的姿態,令女道士還沒有展露的容貌已經在眾人心中變成了十二分的絕色。


    祿東讚雖然走了幾步,到底在女子附近就停了下來,而諾阿莫更是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們仿佛都被迷住了心魂,神情呆怔著看向那女子。


    女子的臉全部露了出來待李雲彤看清那女道士的相貌,愣了愣。


    左邊臉至美之人,右邊臉竟如火燒雷劈一般,是羅刹相貌。


    女子突然朝李雲彤一笑。


    李雲彤禁不住有些心慌意亂,她之前認出女道士一派的手法,竟是隻認了一半。


    “羅刹舞,你跳得竟然是羅刹舞!”


    女道士聽見她所說,心頭微凜,她在中土大唐,還沒人能夠認出。


    她看看場中已經呆如木雞的兩個人,婉媚一笑,“你認出了又能如何?你們已經被我的羅刹舞定住了心神,你縱能語,卻不能反抗,把門打開吧。”


    幾番掙紮,李雲彤額頭的汗珠滾滾而下,就像是被什麽牽引著她一樣,她的手終於還是伸向了那道被關上的門。


    門上有禁製,隻有她能打開。


    現在,她要親手撕開那禁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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