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何誌秦打來電話,說按我的意思,他們把我所有朋友周圍的人都撤走了。希望鑰匙的事情我能盡快給個答複。我說我得先查查資料,看有沒有線索,再分析一下風險程度才能做最後決定。他問我大概需要幾天,我說少算也得個把星期吧。他便沒再追問了。


    這是個緩兵之計,我心裏真正的打算是等我身體複原到無恙了,再利用研究中心這層方便,迴一趟龜背崖的老宅,把那首童謠完整地迴憶起來,破解出死門密碼,一切就都好辦了。


    研究中心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死門密碼掌握在我的手裏,這是我們現在最大的主動權。


    而且,有現在這層關係,大家都心平氣和,那麽,我要再迴一趟龜背崖,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挺好。


    當然,再迴龜背崖這事太危險,我不想把黎緒拉扯進來,所以沒跟她說,隻打個馬虎眼把剛才那通電話唬弄過去,然後問她想不想吃什麽或者有沒有別的吩咐,我這幾天大概稍微能有點空閑,能辦的都替你辦了,你就好好躺在床上享清福,想怎麽作就怎麽作。


    她哈哈哈笑幾聲,說:“別說,我還真有很多好吃的想吃,但算了,你也忙得夠嗆,不使喚你。就是吧,我那個zipple打火機一直忘在你家,好兩次想叫小海替我去取,結果碰上老爺子過世,又辦後事,一直也沒騰出功夫來,你就辛苦一趟去給我取來。”


    我這人有時候嘴會犯欠,說話不過腦子,聽她開口就叫我取打火機,故意裝出一副鄙薄的樣子斜眼看她,說:“喲喲喲,到底什麽樣的打火機能讓你這麽牽腸掛肚,丟了大不了叫你家男人再送一個唄,三錢不值兩錢的玩意,我送你一卡車都沒問題。”


    她臉色一沉,眼睛移向別處,用很低的聲音說:“老苗送的。”


    我瞬間啞然,心裏直罵自己有毛病,跟她開這種沒輕沒重的玩笑,想道歉又覺反而更添傷心,所以繞過不提,隻說現在就迴家去找。她翻著眼皮子叫我順便給她帶包煙。


    我下了樓,在醫院後麵的停車場碰見丁平。


    他正停完車準備上去看黎緒。


    於是我們就站在樹蔭底下聊了會天,問起他這幾天幫劉毅民找胡海蓮的事,他很無奈地搖搖頭,挺崩潰的,說在乾州找不到胡海蓮,就想她可能跑迴老家去了,所以打電話跟她父母還有老家幾個同學朋友聯係了一下,結果人沒找到,反惹來一身麻煩,胡海蓮的母親和舅舅幾天前坐飛機抵達乾州,完全不講道理,隻拽著他要人,說好好的女兒調來這邊上班,說不見就不見,沒這麽便宜的事,鬧得他快瘋了。


    他說:“那幾個人也實在好笑,別人誰都不找,就找我,說如果不是我把人弄丟的,領導怎麽可能叫我找人什麽什麽的,反正就是各種不講道理,困了我兩天兩夜最後是劉毅民幫忙才脫出身來。”


    他講著講著歎氣,講著講著又歎氣,特別無奈,我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別操心了,大不了別去乾州市的公安局了唄,反正你也不在那上班。


    他笑笑:“也是。”


    然後告了別,他去看黎緒,我迴家,我一邊開車一邊想胡海蓮到底能跑到哪裏去,又有什麽必要,想著想著就擔心起來,覺得她的精神狀況可能已經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否則以她的性格,不會弄出這種事情。


    一路上,後麵都有兩輛車貼身跟著,是殷家派給我的保鏢。


    我很鄭重其事跟殷老太爺說過,在我把死門密碼迴憶起來之前,一定不能死掉,也不能被研究中心的人抓走,花再大代價都要把我保護好。


    殷家辦事,我放心,所以一路都很悠栽,還有心思看沿途風景,雖然這條路已經很膩味了。


    到家了,在院門口停下車,坐著靜靜地想了想,這地方以後大概不太會再正經迴來住了,幹脆把重要證件什麽的整理一下都帶走吧。


    我慢慢把車開進院裏,下車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嚇得我當場跳了三跳。


    一聲槍響。


    兩聲槍響。


    三聲槍響。


    四聲槍響。


    青天白日的,真是瘋了!


    幸好我的感官能力天生比別人強,幸好我動作敏捷身手不凡,幸好我多年勤學苦練一身功夫啊,否則這條命今天算是要交待在自家院子裏了。


    我斷然想不到大白天的會有人潛伏在院子角落裏等著要我命,感覺到不對勁以後頭都來不及迴隻有抱頭亂跳亂避的份,連救命都喊不出聲,生怕分了神,半步踏錯就命喪當場,好在我身手夠快,那人連開六七槍,隻有一顆子彈擦到肩膀上點皮,其餘全部打偏。


    緊接著,外麵突然竄進兩條人影,直撲那個亂開槍的瘋子,踢飛手槍,將人製服,然後一個按住伊伊呀呀狂癲亂舞死力掙紮的偷襲擊,一個跑過來檢查我有沒有受傷。真是幸好之前就跟殷家有所部署和防犯,要近身保護我不能讓我出半點差錯,所以不管我行程怎麽安排,哪怕突然有變,他們也總有兩到三輛車不遠不近跟著。


    我不管自己傷沒傷到,急迫抬頭去看那個開槍的人。


    是胡海蓮。


    居然是胡海蓮!


    我怎麽都想不到躲在我家院子裏等著偷襲然後朝我連開數槍的人居然會是胡海蓮,一時間整個懵圈,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完全忽略了身邊這個急急撲上前來檢查我有沒有受傷的婦人,伸手把她往旁邊撥,橫眉豎目直直就朝胡海蓮走去。


    真的是胡海蓮。


    我實在想不通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一向好好的交情,而且她也從未涉及到事件中心來,怎麽突然就能這麽發瘋,完全就是要把我置於死地的架勢,這幾年時間的相識,論起交情來,說不上有多深,但絕對不會淺,可她居然二話不說就衝我開槍,用如此仇恨如此憤怒如此歇斯底裏的眼神瞪我,還眼淚長流,滿麵絕望之色。


    鬼都看不懂這裏麵到底是什麽情況。


    我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每走一步,心裏就響一聲驚鼓,狠狠刺痛一下。


    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她姓胡,名字首寫字母是h。


    她是女的,挺年輕。


    她和白亞豐很熟。


    她是受訓的刑警,有很不錯的反鑒證能力,可以踏血無痕犯命案,不留下一丁點痕跡。


    我停住腳步,閉眼,深唿吸,再睜眼,結論就已經黑白分明擺在眼前了:胡海蓮就是殺死白亞豐的兇手。


    不會錯的,一定是她。


    但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為了什麽!


    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胡海蓮全身邋裏邋遢,瘦得不成樣子,形銷骨立,憔悴得不行,像是度過了千難萬險吃盡了千辛萬苦然後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眼角皺紋都爬出來了,仔細盯著看幾眼會覺得恍惚,仿佛又不是她了似的。


    殷家這個出手相幫的少年在製服胡海蓮的時候,還隨手用繩子在她嘴上捆了一圈,以免她大叫大嚷引外麵過路人注意,所以她這會咧開大嘴含著繩子仰著脖子又瞪著眼睛的樣子特別猙獰。


    我看著這張對我怒目而視的臉,心裏無限悲憤,根本說不出話,隻朝房子大門的方向指指,意思是叫殷家少年把胡海蓮給我捆好扔到家裏麵去等我緩過這口氣來再處理。


    少年眼底有些猶豫,但到底還是聽從我的指派,從我手裏接過家門鑰匙,將胡海蓮提溜進客廳。


    我抬頭看看天,雲層堆積,又厚又重,馬上要下雨了。


    這時我才把注意力放到剛才和少年一起衝進院子來製服胡海蓮,然後急急撲向我查看我有沒有受傷的那個女人,四目交匯,心裏一驚,點點滴滴卻又盡在情理之中,所以立刻又一片坦然,甚至無限溫暖。


    嗬,是她。


    真的是她。


    現在迴想起和她相識及不多的那些側麵接觸中發生的點點滴滴,各種怪異的地方,也都能解釋得通了。


    嗬,這個女人,藏得也真是夠深的。


    說到底,她根本就是因為我才出現在乾州市公安局做保潔員的,按夏東屹的說法,她得到蘇墨森失蹤的消息以後,立刻趕到乾州想把我帶離這些是非,但已經來不及了,夏東屹把我當棋子樣撥進局勢中心,並且在起到他預計的作用之前,絕不放手。


    她敵不過夏東屹,又委實放心不下,便采用這樣迂迴的方式接近我,用人皮麵具改掉容貌潛到我常出現的地方和最好的朋友身邊,盡可能隨時掌握我的動向並保護我的安全。


    她是乾州市公安局裏那個總是提著拖把在我身邊出現的駱阿姨。


    她是綠萼。


    她是我的母親。


    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我。


    他們說過,從長生殿逃出來之後,他們想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的,是她死活不肯,寧可受盡委屈繼續被蘇墨森利用,也要留下來,哪怕隻能遠遠地看著我們兄妹成長。


    她是我們的母親,她放不下我們,任何時候,她都做好舍出命去保護我們兄妹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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