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樓明江稱唿莫玉梅為“莫司令”,本能就想笑,跟當初聽人家管林涯叫“林太醫”一樣好笑。但轉念一想,立刻笑不出來,既然林涯真的是太醫,那麽莫玉梅也很可能真的是司令。


    她隱藏得太好了,太深了。


    可憐她丈夫石岩,當了幾十年的警察,愣是一輩子都沒發現自己的枕邊人有這麽大的背景和來頭。


    還有個天大的陰謀。


    我突然想著,莫玉梅在離開家之前給石岩下毒藥,是不是出於她畸形的、或者可以說是變態的情份,她寧願丈夫死,也不願意自己身份被旁人揭露以後,看他震驚、悔恨、絕望,甚至恨她。


    樓明江見我不吱聲,自我解嘲樣笑笑,兀自走過來推我的輪椅:“走吧,蘇姑娘,今兒我領你半日遊,你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但我權利有限,能答的一定迴答你,不能答的,你多保函。”


    我要求他叫那兩個持槍的黑士兵走在後麵,跟我們保持起碼十米的距離,他說沒問題,扭臉朝他們做手勢,那兩個就乖乖地站在那裏不動,從他們身邊經過時我迴頭看了一眼他們帽沿上的徽章,果然不出所料,就是我猜測中的“雙蟒纏杖”圖案,金訣王墓裏的圖騰。


    他們試圖恢複長生殿的製式,但規矩卻是新的,齊商武打破所有祖製,想自立為王,重新定規矩,研究中心隻是他稱霸天下的第一步,如果常坤沒有把他拿住,如果我們不能迅速采取有效行動,那麽,他肯定還會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當然,他沒有機會了。


    莫玉梅肯定已經知道齊商武不見了,不知道她現在心裏是什麽打算,有沒有想過幹脆把齊商武踢出局,自己來當這個王。


    那樣狠辣的女人,有什麽樣的想法和行動都正常。


    樓明江把我推到牆邊時,我才看見眼前有一條豎的門縫,那麽細,而且微微泛著銀光,和牆渾然一體,不到這麽近根本看不見。樓明江伸手一碰,門就往兩邊移開,感應能力高級到了近乎魔法的地步,天知道他們砸了多少錢在這個用途恐怖的建築上。


    我們進入過道,走了十多米,那兩個士兵才跟上來,肯定是莫玉梅吩咐過在這段時間內盡可能聽我的吩咐,所以才這麽乖。


    和剛才差不多,這裏的過道兩邊也是大片的玻璃,玻璃後是麵積很大的實驗室,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儀器和設備,穿白色大褂的人在裏麵穿梭著忙碌,隻有很少的幾個人會往我們這邊看一眼,看見也都當沒看見一樣,馬上又去忙手裏的工作。


    樓明江介紹說這裏是分析室,所有的血液樣本、毛發樣本、骨殖樣本等等等等都是送到這裏來做深度分析的,然後才會得出我們平常看的那些鑒定結果報告書。


    接下去是計算機控製中心,站在玻璃外麵望進去,簡直是瘋的,到處都是計算機屏幕,各種畫麵、各種數據、各種圖表、各種看不懂的內容,大約二十來個人在裏麵操縱鍵盤和別的儀器,在正要離開的時候,我還看見他們在用立體多維藍光演示什麽東西。


    這裏麵的科技水平突破了我的預想,達到了科幻片的水平,應該快要無所不能了吧。以殷三郎對金訣王墓的了解程度,加上這種高科技的模擬水平,夏東屹的擔心不無道理,他們的確應該快要得到生門密碼了,否則對不起這麽龐大的陣仗。


    一旦他們破解出生門密碼,局麵就會特別麻煩,甚至可能對付不了,所以無論如何,得想辦法趕在他們破出密碼前一舉擊破。


    可是談何容易。


    再接著參觀的是骨殖分析室,一樣站在巨大玻璃幕牆往裏看,整整齊齊幾十張鐵床,每張床上都放著具人骨,有白色的,也有黑色的,還有一具觸目驚心血紅色的骨架。


    樓明江說這些都是從全國各地收集迴來的“異類”的骨殖,人的骨頭也非常複雜,很多生命主體活著時候的信息最後都會沉澱到骨殖裏,這個分析室的主要工作就是從骨殖的各項情況來判斷生命主體出生的年代、活著時的主要飲食習慣和健康狀況,以及曾因什麽樣的藥物有過什麽樣的反應,有助於將來更好服務人類。


    我斜側起臉看他,眼神裏有那麽點輕蔑的意思,語氣也不太好聽,問他:“你說的‘服務’,可以用‘統治’兩個字替換吧?”


    他推動輪椅往前,把聲音放低:“對,我是b組的人沒錯,一直跟常坤他們隱瞞這點也沒錯,但是——”


    他突然頓住,然後彎下腰,俯在我耳邊,用更低的聲音說:“但是,別把我跟那些瘋子混一塊兒論,我神經很正常。”


    我很不以為然。


    他對我的不以為然表示不以為然,又站直身體,推著我繼續往前走,走到十字路口,左右看看,叫我自己選個方向,我隨便往右指,他便順從地往右拐,腳步很順暢,肯定是在這裏頭走慣了的。


    過道兩邊又是大玻璃,玻璃後麵又是這樣那樣的實驗室,很多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在裏麵忙碌,我在心裏冷笑,那天彭亮的話一點都不錯,代文靜本子裏那份名單隻是很小一部分。


    這裏麵的瘋子專家,起碼有幾百個吧。


    我正看得亂想得亂,身後樓明江突然用很低的聲音說:“喂,蘇姑娘,你聽我講呀,之前黎緒被常坤保護得很好,‘上麵’一直不知道有她這個人存在。後來不知道怎麽迴事,她還是參與了進來,我聽人說她好像被什麽人脅迫了,然後我就想,她可能會懷疑是我把她參與偵破陳家塢命案的事報告給了‘上麵’,他們才脅迫她參與進來。情況太複雜,她如果這麽想也很正常,但真不是我。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沒跟這裏的任何人提起有關黎緒的半個字,麻煩你見了黎緒,替我澄清澄清。四年前在陳家塢,我跟她之間的合作相當愉快,我敬佩她的智商和為人,絕不會做坑害她的事。”


    我仰頭看他,幽幽問道:“那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把她出賣掉的。”


    他扁著嘴搖頭,沒說話,可能是不知道的意思,也可能是不好說的意思,或者是不能說的意思。


    我知道他也是隻老狐狸,不想說的話,不可能逼問得出來,所以幹脆給自己省點力氣,不追問。


    再到一個岔路口,樓明江沒叫我選方向,而是自顧自推著我往前去,然後我就隔著玻璃看見了一個歎為觀止的特殊藥草培殖室,跟個熱帶森林一樣,各種各樣科的植物擠擠挨挨混雜在一起,馬驚草、紅血藤、白冰、糙河籽、老鴉舌、枯竹黃……等等等等,我想,從前陳伯伯叫我背過那本藥譜上麵所有的藥草應該全都能在這裏找到,而且還遠遠不止。


    樓明江說:“其實在陳家塢發生命案以前,我們就有培殖室了,陳家塢地下墓葬裏的品種後來也都差不多補充進來,而且還做了各種嫁接,培育出了全新的品種。有些有害,有些有益,但這個害和益又是相對的,就像我們平常的中藥也一樣,兩樣好藥摻到一起就能變成毒藥,所以說不清楚,必須研究下去。嗨,蘇姑娘,我知道你了解很多藥草的藥性,腦子裏有份藥譜,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默寫一份給我,也算是為人類作貢獻。”


    我輕輕哼了一聲,很是鄙薄的意思。


    他沒介意我的態度,而是笑笑,說:“作為報答,我會在盡可能的範圍內給你提供方便。”


    樓明江剛才的提議挺不錯的,我寫份藥譜給他們,交換我在研究中心的某些特殊便利。


    之前我就起過這個念。


    隻是,他不夠資格跟我談這項交易。


    雖然現在我還不十分確定最終想要從這裏換取什麽,但談判的對象,一定是莫司令,或者級別比莫司令更高的人,而不是樓明江。


    他是個小角色,我甚至都有點不太想搭理他。


    但我沒表達出這個意思,畢竟,他剛才說他沒有坑害黎緒那些話時,情感挺真摯的,我願意相信出賣黎緒的不是他。


    再拐一道彎,又是個什麽實驗室,很多儀器,很多水槽,四五個人在裏麵安靜無聲地操作。


    樓明江告訴我說這是代血漿生產流水線。


    我問他什麽意思。


    他說:“你看過陳家塢事件的全部報告吧?地址墓葬裏那些藥草都是用屍液——最好是活人剛化成的液體來養大的,我們當然不能這麽做,就算某些專家再瘋,也得有個底線,哪真能用活人化水來養藥。所以大家就根據人體被千纏姬藤消化出來的液體進行營養價值分析,用豬和羊還有牛等動物相近的成份合成成份相近的代血漿來代替。”


    我靜靜地看著,沒說什麽。


    這時,我的目光掃到實驗室牆上的時鍾鍾麵,顯示兩點三十六分,心裏越發奇怪,怎麽可能過去那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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