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著歇了會,把氣消下去,重新看一遍監控錄象,發現整個視頻透露出來的信息量不小。


    首先,那人明擺著就是衝後備箱裏的老太婆而來;其次,他稍微轉了一圈就鎖定我的車子,半點不含糊。所以很可能是一路跟蹤我們來到醫院然後伺機行動的。


    我想起在寧未村老破屋那裏,老懶弄出聲音,裏麵的老太婆打開燈問了句“來了?”顯然是在等人,應該是她把黎緒打暈以後找人來處理善後,隻是被我們捷足先登。照眼下這個情況看,大概是我們在打鬥、救人和捆綁老太婆那陣,接應她的人到了,發現情況不對,躲在哪裏沒有行動,之後一路跟跟我們到醫院。當時黎緒情況那麽糟糕,我們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沒發現被跟蹤很正常。


    但是老懶一口否決這個推測。


    他說他開車的時候一直很注意前後情況,絕對沒有被跟蹤,特別是從村裏出來直到市區那近半個小時的路程,隻有我們一輛車子。


    那就古怪了。


    他們到底是怎麽跟上來的?我們這次行動是突發的,除了後備箱裏那老太婆以外,沒跟任何人交手,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這麽快跟上來的?


    我想啊想啊想啊想啊,突然慢慢把目光往下移,移到自己捏在手裏的智能手機上,看了幾秒鍾,呆呆抬起頭看著老懶說:“綁那老太婆的時候,好像忘記搜她身了吧?如果她身上有智能手機,別人又知道她的賬號密碼,就隨時都可以登錄網站查詢手機所在位置。”


    老懶點頭同意這個推測,然後重新看了一遍視頻,視頻裏的男人進入停車場後從最前麵一排起挨輛看過去,看到我的車時立刻停下來。


    我們都知道,手機定位頂多顯示出大致位置,比如江城市人民醫院,不可能準確到分毫不差,不可能定位到持手機的人究竟在哪輛車裏,可視頻裏這男人一看見我的車就鎖定,這從手機定位這條線上進行推理是不合邏輯的,但換個思路推理就合邏輯了:視頻裏的男人是我身邊的熟人。


    這人應該很了解我的情況,知道我的行動軌跡,也許他起先並不知道是我綁了那老太婆,但在跟著定位信息追蹤到這裏然後又看見我的車以後,就基本有數了,所以打開後備箱看一眼,百分百確定無誤,再連人帶車弄走。


    這絕對是我身邊的人!


    我狠狠坐進椅子裏,把錄象視頻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把他跟所有我認識的男人進行對比,包括常坤、丁平、何誌秦、王東升、劉毅民、亞豐、付宇新、夏東屹、蘇墨森、石玲的父親石岩等等等等,全都在腦子裏分析了一遍,除了可以排除身材差異比較大的白亞豐以外,其他好像誰都有可能,連丁平都有可能,隻要穿上身肥瘦皆宜不顯身材的工裝服,戴個鴨舌帽,走路故意一瘸一瘸,就跟錄象裏的人一樣了。


    而且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很多人都知道我卷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件裏,比如研究中心那些人。


    所以剛才以為可以很簡單解決的問題,突然一下又茫無頭緒了。


    丁平派來幫助我們這個警察馬上打電話到交通部門,把我的車牌和車子型號報過去,要他們監控所有路段找這輛車。


    折騰到這裏已經是下午兩點,我和老懶都饑腸轆轆,叫技術員把偷車這段視頻拷進我手機以後,趕緊到外麵隨便吃了點東西。那憨厚溫順的警察去交通部幫我們盯著,我就買了兩份飯帶迴住院部給小海和代芙蓉,在病房的椅子裏歪坐著補覺,但隻睡了兩個鍾頭就被電話吵醒,是剛才那警察打來的,告訴我說車子找到了,在城東郊區一條岔道裏。


    我和老懶立刻打出租車趕到他說的那個地點,遠遠看見我的車子,再次變成傻逼。


    我那輛破車,已經燒得隻剩一堆骨架了,燒得烏漆麻黑,有幾個地方還在冒煙。


    警察正帶著人在做現場勘查,看見我們到,便走過來說已經確認沒有人員傷亡,是空車。


    也就是說,視頻裏那男人把老太婆救走以後怕有毛發或者指紋什麽的留在車子裏所以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我挺想罵句髒話的,結果一開口卻笑了,冒出句很不正經的話:“哈,這迴終於有理由買輛新車了!我要黑色路虎,越野的,走!”


    我把“黑色路虎”幾個字喊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扒皮抽筋的樣子。


    在某種意義上,“黑色路虎”就是代表研究中心那撥與常坤相對的力量,代表著傳說了很久的“上麵”,是這麽久以來,一直處於隱身狀態的、我們的敵人。


    說著話,我把警察留在那裏處理後續事宜,拽著老懶就迴醫院,先去重症監護室那邊問了問,黎緒還沒醒,便迴到代芙蓉這邊來。


    代芙蓉到時候才終於有點平靜下來,雖然還是臉色蒼白神情恍惚,至少不跟之前那樣喃喃責備自己了。我坐到床邊朝他笑,問他想不想吃蘋果。他往旁邊床頭櫃上看了看,輕輕點頭。我就拿過水果刀和蘋果給他削。他靜靜地看著我,不說話。


    慢慢吃完一個蘋果以後,他靜靜地、用帶著點悲傷的聲音把整件事情講給我們聽。


    這陣子他和盜墓以及走私文物那些人混在一起打聽到不少消息,因為他特別關注江南殷家,就有人跟他說,五六前有個老太婆也到處打聽殷家的事,說隻要能幫她聯係上殷向南或者殷三郎,重金酬謝。那人說老太婆留下過地址,好像是江城市下麵一個叫小荒山的村子。


    聽到這裏我就大概知道後麵是怎麽迴事了。因為代芙蓉的叔叔代文靜留下的那個筆記本裏有一行字是:小荒山半月崖。


    果然。


    代芙蓉說:“我就仔細查了下江城各鎮各村的舊名,發現六年前丙基鎮下麵有個村子真的叫小荒山村,後來城鎮規劃,把小荒山村並進了寧未村,之後那個村名就再沒用過。我叔叔那本子上有這個地址,我一直以為是哪座山的名字,到這裏才算弄明白是村的名字,所以去看看。”


    因為那老太婆找盜墓賊們四處打聽殷家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代芙蓉下意識就以為她應該不在小荒山村了,隻是想去走一趟,免得以後看見筆記本上那行字總覺得不塌實。


    他到了寧未村打聽半月崖的位置,就這樣找到了那幢老破的房子。給他指路的村民問他是不是老破屋裏那老太婆的親戚,他含含糊糊答應,那時候才確定她還在原處,就想先打電話給我們,但又覺得隻是個老太婆,應該不會有事,況且他也帶有武器,膽子一大就自己獨身前往了。


    他到老破屋前麵的時候,是傍晚時分,敲門沒人應,房子大門關緊著卻沒有鎖,就自作主張進去了,前前後後裏裏外外找了一圈,最後發現八仙桌下麵的地板不平,仔細研究發現是地窖的板。他在農村住過幾個月,知道有些農民家裏會造地窖用來儲存糧食和過冬的蔬菜,但一般入口不會設在堂屋八仙桌下麵,而且也沒必要做得那麽隱蔽,所以覺得古怪,就鑽下去看了看。


    於是就看到了照片上那幕,一個水池,一具被藤蔓纏繞、嘴裏開出往生花的宛如活人的女屍。


    他當時太害怕,完全沒有認出那具女屍就是石玲,打著手電拍完照以後趕緊察看了下周圍的情況,隻有些農具和土豆。


    等他想離開時,來不及了。


    因為老太婆迴來了,腳步聲重重地在頭頂響。


    一個在地窖裏藏那樣一具詭異屍體的老太婆,怎麽可能沒危險,所以代芙蓉幾乎沒多考慮就往我手機裏發了求救短信,那時我正和老懶通電話,要他把畫交出去以保全性命,事情全都湊在一起發生。


    說到這裏代芙蓉低下頭再次重複之前重複了很多次的那句話:“不該發短信給你的。”


    他說:“我發出以後就後悔了,但沒法撤迴,就算再補發說不用管我,你也不可能會聽。”


    這點他沒說錯,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辦法救,而不是先用常坤交待的那套機會成本理論核算。


    我和常坤不是一類人。


    因為擔心光和聲音會驚動上麵的老太婆,代芙蓉不得不把所有會發光發聲的電子設備都關閉,在黑暗裏守著具屍體等。


    黎緒的遭遇他一點都不知道,說確實聽到一個好像和老太婆不一樣的腳步聲在頭頂響起,躡手躡腳的,他想過可能是我,但保險起見沒有喊。那個腳步聲從堂屋走到另外那間屋裏以後,突然有一聲沉悶的聲音,好像是什麽東西倒地,他猜想可能出事了,更加害怕。


    也更加後悔。


    那時他打算等老太婆睡著以後再行動,等著等著就聽見上麵更多腳步聲,而且很混亂,他弄不清楚情況更不敢亂動,直到聽見我喊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香密碼:拚圖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危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危子並收藏異香密碼:拚圖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