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懶沒意識到危險,突然從旁邊的黑暗裏一躍而起撲向門邊那黑影,想一舉將那婦人拿下。


    我和小海幾乎同時采取行動,拚命往那邊趕,這破地方是個很陡的斜坡,我們沒能來得及打開手電,就算打開也顧不上看路,連著跌了兩跤,幾乎手腳並用在爬,拚盡全力。


    我剛剛衝到燈光裏,猛聽牆根底下的陰影中傳出一聲粗啞怒喝:“站住!”


    從窗戶裏麵照出的一小片格子形狀的模糊燈光裏看得見眼前情形,老懶失勢了,仰麵躺在地上,那婦人用膝蓋抵著他的腹部,槍口頂在他胸部,她扭臉朝向我,背著光完全看不見她的麵貌,隻能從她能如此迅速占到上風以及聲音裏的沉靜覺出是個不好惹的角色,感覺年紀好像還有點大,是個老太婆。


    這下麻煩大了,代芙蓉的情況還不知道怎麽樣,已經淪陷了黎緒,我們也僵在了這裏。


    而且明顯,這老婆子是在等人,一會他等的人抵達,大概我們也都要折在他們手裏。


    得想辦法把局麵扭轉過來。


    但好像沒那麽容易,眼前這老太婆像是久經江湖的樣子,很明白對手的能耐和裝備,不等我想出對策,她就命令我把槍扔過去。


    她一邊朝我下命令,一邊把槍口往老懶胸口戳了戳以威脅我,我不得不按她要求的做,把槍扔過去。


    但小海沒有。


    小海一動不動。


    我呆了一下才明白情況,小海貓腰伏在我背後的陰影裏,老太婆很可能沒看見,壓根不知道我們其實有三個人,所以,隻要籌劃得好,並且抓緊時間,還是有機會的。


    她用槍頂著老懶命令他站起來,老懶照做。


    他的臉始終都被光影擋住,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沒有辦法通過眼神暗示行動指令。


    就在老太婆命令我們往堂屋裏走時,坡下麵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我知道是小海往下扔了塊石頭,但聲音聽上去像是有誰在那裏摔了一跤,老太婆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過去,老懶抓住這瞬間的機會,一把捏住她握槍的手腕,狠狠地力往旁邊撥。


    扳機被扣動,空放一槍。


    我撲過去幫忙,先把槍打落,然後扭成一團,本來很好解決的事情,結果因為打著打著跑偏位置,地型不熟加上那死老太婆掙紮得厲害,我一腳踩空直接摔倒往斜坡下滾了幾米,老懶因為擔心我,連喊兩聲,走了神,被老太婆尋到個空子,一把將他推倒,也和我一樣倒黴地滾下坡來。


    我停下滾動以後馬上打開手電往上麵照,正好看見老懶滾下來,我連站都來不及,四肢著地爬著就想去擋住他。他的臉在手電筒的光裏晃了一下,我看見了兩隻嚇人的眼睛。


    兩隻沒有瞳仁的眼睛。


    兩隻像是嵌著兩顆石頭的眼睛。


    兩隻和黎緒筆記裏描述的陳金紫玉的眼睛一模一樣的眼睛。


    老懶的眼睛。


    我愣在原地不能動,連唿吸都有點重,這時他已經穩住身體爬起來了,撲著過來檢查我有沒有受傷。我說我皮實,一點事情都沒有。他聽出我聲音有點不對勁,更急,問我怎麽了。我不敢把手電的光對準他,有點怕看見那雙眼睛,真的太可怕了,像夢境裏的鬼。但很快,腦子裏閃過一係列畫麵,我馬上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然後深吸兩口氣,把情緒移住。


    他不是鬼,他就是老懶。


    這時上麵有很大動靜,是那老太婆,一聲慘嚎,轟地倒地,躲在陰暗裏伺機行事的小海十分漂亮地將她撂倒,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她腰上,把短刀架在她脖子裏。


    局麵總算扭轉過來了。


    我稍微鬆出口氣。


    老懶拉起我往上麵跑,撿起槍遞給小海,叫她用槍對付老太婆,看她敢不敢再作妖,隻要再亂動,直接一槍崩死拖後麵挖個坑埋掉。小海便一手槍一手刀穩當當看緊著。她在接槍的時候抬了下頭,正好看見燈光裏的老懶,也發現了他眼睛的問題,但隻是稍微閃過一絲吃驚馬上又恢複原樣,她就是這種泰山崩於眼前都能不亂分毫的性格。


    我們在左邊屋裏找到腦袋上受了傷又被麻繩和床單捆得結結實實的黎緒,她滿臉血汙,傷得很重,但還有唿吸。我們趕緊把她解開,放平,檢查傷勢,撕破件衣服給她做了臨時包紮,然後開始找代芙蓉。必須得抓緊時間,那老太婆有後援,隨時會到,萬一人多勢眾,我們鐵定吃虧。


    但是裏裏外外找遍也沒找見代芙蓉,他好像不在這兒。


    和老懶麵麵相覷呆站一會,我試著喊了幾聲,馬上有迴應,但是聽上去很遙遠的樣子,特別模糊,辨不出是不是代芙蓉。我拔高聲音再喊,突然聽見堂屋靠北牆的八仙桌底下有動靜,趕緊集中到堂屋裏,全神貫注盯著等,手裏都做好著以防萬一的準備。


    桌子底下一塊地板突然被頂起,探出張死灰的臉,小心翼翼地喊了我一聲。


    是代芙蓉。


    居然從地底下冒出來,真是滑稽。


    我趕緊衝過去把代芙蓉扶起來,老懶卻沒有,反而還往後退了退,退到了旁邊的屋子裏,我一想,肯定是因為眼睛的事,怕嚇著代芙蓉,或者說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的真實情況。


    代芙蓉倒是一點傷沒受,隻是嚇壞了,全身發抖,說話都說不利索,隻往那個地板缺口指。我扶他到椅子裏坐下,給他把槍,然後轉身跟老懶打招唿,說我到下麵看看情況馬上迴來。


    老懶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出來一把將我拽住,壓著語氣用兇極了的聲音說:“你瘋了?下麵那具屍體是石玲,你又是女的,她身上那些藤蔓,碰到就會把你卷進去!”


    我一想確實,立刻掐滅下去探看的念頭。於是把剛才捆著黎緒的麻繩和被單拿到門口,和小海兩個人利利索索把個來路陰險的死老太婆捆得結結實實,還往她嘴裏塞了塊抹布。


    差不多收拾利索了,我才把她拉扯起來仔細端祥了一下麵容,原來也不是太老,頂多六十來歲,筋骨好得很,五官也都端正,表情冰冷,眼神陰沉,看著應該是受過特殊訓練的,完全臨危不懼,視死如歸。


    看這樣子,想要從她嘴裏掏點信息出來,一時半會肯定是做不到的,得從長計議。


    而這地方不宜久留。


    於是小海扛起老太婆,老懶背起昏迷的黎緒,盡可能快但又足夠小心地往坡下走。我再把這破屋子裏裏外外檢查一遍,確信沒什麽值得留意的,才關掉電燈掩上門扶代芙蓉追上他們。


    小海把老太婆扔進後備箱,迴轉身幫老懶一起小心翼翼將黎緒放進後座,老懶抱住上半身,她抱住下半身,兩個人輕手輕腳,盡量不讓黎緒太受震動,避免二次三次傷害。


    我站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當心,黎緒就死掉。


    我爬進車裏抱著黎緒的頭坐穩,試著喚醒她,但沒用,而且氣息也微弱,我怕得要命,想起一般電視電影裏碰到這種情況都需要跟她聊天盡最大可能保證她意識不散。可又慌又亂腦袋裏一團漿糊,怎麽都想不出該和她聊些什麽。想著想著,突然想起她平常沒事時就會哼的那首歌,那歌我第一次是在教堂裏聽過,因為覺得好聽,後來又常聽黎緒哼它,所以下了高音質的聽過幾遍,很熟。我想我唱那歌給她聽她一定能聽見。


    我張了好幾次嘴,才終於找著調,輕輕哼唱起來,哼了一遍又一遍。這歌是基督教的讚美詩,特別淨化靈魂,歌詞是英文的,我不是太懂,但百度過中文意思,大致是講,跟著主,就可什麽都不害怕,就可以安全迴到家。我唱著唱著自己的心開始安靜,再搭黎緒的脈,聽她的唿吸,雖然沒好轉,但也沒變壞,總歸不是太糟糕。


    我有點累了,叫小海替我唱一會。她斜臉看我一眼,冷淡得要命的表情,我以為她不肯,也不勉強。可她卻認真地唱了,跑調跑得十頭牛都拉不迴來,而且明明是首英文歌,不知道被她唱出了哪國的腔,我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她居然絲毫沒察覺有什麽問題,目視前方,唱得非常非常認真,認真到我完全不好意思打斷,隻能隨她唱。


    結果黎緒不肯了。


    黎緒咳嗽著醒過來,沒有力氣但還是硬撐著破口大罵:“媽的,叫那死胖子給我閉嘴!”


    歌聲嘎然而止。


    我憋啊憋啊憋啊終於還是沒憋住,噗地笑了出來,同時眼淚也大顆大顆往下掉,有兩顆正好砸在黎緒嘴邊,她咂咂嘴舔進去,很無聊地笑了一聲。我說嗯嗯嗯嗯,看這樣子,怎麽都是死不掉了。她呸了一口,說媽的,少張嘴閉嘴死啊活啊的,晦氣。我說傷成這樣都治不了你那說髒話的毛病。她說是啊,閻王實在受不了我這毛病,所以把我趕迴來的。


    我長長吐出口氣,心想,沒事了,趕到醫院止住血拍個片子包紮一下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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