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緒再次默默點頭,同意我的看法,然後歎口氣,說:“反正那個墓葬就是個巨大的陷阱,這些年裏不知道究竟多少人闖進去,然後,要麽屍骨無存,要麽麵目全非。”


    她說著,抬起臉慘笑一下,把目光望向牆壁,特別無奈地說:“我後來仔細問過付宇新,他原先是支岐鎮派出所的警察,輪班進山裏巡查時失足踩落山坡然後暈死過去,醒來以後體內就有兩個靈魂了,他對‘寄生’這個過程到底怎麽發生的、實際原理之類的完全沒有印象。”


    她說,付宇新告訴她,一般情況,雷夏人複活以後三個月就能占據身體,將原來的靈魂徹底毀滅,但也有特殊情況,比如幾天就完成徹底轉變的。像薑恬那樣拉據幾年的情況倒是稀少。這其實是意誌力的博弈,別看薑恬瘦瘦小小,意誌力強得很,不然早就轉變了。


    付宇新還告訴黎緒,她母親黎淑貞是正常人,跟墓葬完全沒關係,隻是遇人不對嫁了於天光,至於她和於天光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她家五口人到底是怎麽死的,他確實不知道。後來黎緒從研究中心拿到過黎淑貞的dna報告,結論和付宇新說的一樣,她既不是黑骨人也不是寄生人,她的血液幹幹淨淨,體內沒有任何特殊藥物造成的“異化”情況,是個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付宇新還對黎緒承認,他確實是故意當場擊斃陳喬斌的,隻為他的意識完全是雷夏人的意識,那個墓葬相當於他的家,也是祖墳,自然要千方百計保護它不受侵害,絕不能讓警察從陳喬斌嘴裏套出進墓的辦法。


    他那時以為陳喬斌死了就萬無一失了,就算人們確信陳家塢地底有墓葬,找不到入口,折騰幾個月也就會罷休,總不至於真的弄挖掘機上去刨槐樹林,何況百十來年的老樹,未必真能刨得開,刨開了也未必找得到入口,找到了也未必進得去。


    至於常坤提出過的那個爆破方案,他也認真想過,如果他們真的想采用爆破的辦法,他就匿名寫信告知那地下石窟群裏有平衡機關,一旦爆破,整個窟群垮塌,恐怕支岐山腰裏的幾個村莊都得完蛋,他們不可能冒這麽大的險。


    平衡機關是事實,後來第二批探墓的專家證實過這點。


    付宇新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黎緒往藍天康複醫院走那一趟,會把入口的鑰匙給找到。


    這大概就叫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而陳喬斌應該是通過白米蘭家地基密室裏的入口進入墓葬的,那時候他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發現下麵的秘密的,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鑰匙,總之,從各方麵的線索綜合分析考慮,他利用的應該就是那個入口,進接進入了e墓區。那個墓區牆避上照明槽裏的火油被他點掉了。他用來殺人的三種液體毒藥,就是分別從圓形水池旁邊三口石棺裏取出的,三種毒藥,正好對應三種死法,這點經後來研究中心的實驗確認了。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陳喬斌和蘇墨森是認識的,他知道入口並且有鑰匙理所當然,隻是不清楚他在整件事情裏麵到底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起著多大的作用。


    討論到這裏,喬蘭香突然毫無預兆地插了句嘴,說:“白慈根是從陳喬斌家祖上過繼到白家的。”


    我們愕然。


    這兩家原本是一家,那秘密共享就不稀奇。


    我想了想,覺得有點不對勁,白慈根原本仗著地下墓葬做他的巫醫日子風聲水起很不錯,後來是因為他越變越年輕,瞞不下去,不得不借火遁走,他這麽做有保護墓葬的意思,免得讓人懷疑什麽,怎麽的都不會做出傷害墓葬的事情,陳喬斌卻跟他相反,從裏麵弄出毒藥來殺了幾十個村民,惹得滿城風雨,把警察招到村裏來,把地下墓葬整個暴露,就算這不是他的初衷,他在做那些事傷天害理罪惡的時候,就該考慮到後果。


    黎緒沒直接迴答我的問題,而是從桌子上混亂堆積著的卷宗材料裏麵胡亂翻找,找到一個牛皮紙袋,溜了一眼封麵上的字,又把裏麵的東西抽出來嘩啦嘩啦隨便翻了翻,然後扔到我麵前。


    我接過來翻看,一時沒看懂。


    黎緒說:“陳家塢的連環案結束以後,警察從陳喬斌家裏搬了很多東西下山研究,包括他的書籍、筆記、日記、塗鴉、收藏的郵票和紀念幣什麽的,並找了心理學方麵的專家做各方麵的分析,最後鑒定陳喬斌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是我們平常意義上的精神分裂,不是‘靈魂植入’造成的。”


    我一時愕然,說不出話。


    她說:“吳沙之前有講給我聽過,他們從陳喬斌的塗鴉和混亂不堪的日記分析,認為他自從被迫辭職之後大約半年,精神就開始不正常了,因為他分裂出來的那層人格非常強大而且嚴謹,所以他表現出來的樣子,讓人感覺他很正常。吳沙在得出這個結論以後特地走訪了陳喬斌以前的幾個同事和接觸比較多的學生家長,他們嘴裏所描述的陳喬斌,跟警察在村裏接觸的那個陳喬斌除了在生活細節方麵沒差外,其餘很多方麵都是兩樣的。”


    我基本上明白她的意思。


    同時,我好像也明白導致陳喬斌精神分裂的原因。


    是墓葬中那些黑色牆體裏麵隱藏著的奇特而詭異的礦。


    李偉說過,從動物的實驗結果看,那種東西在增強體能和反應力的同時,也會傷害大腦,導致數十種不同的狀況出現。


    按之前喬蘭香的描述,陳金紫玉也深受其害,她所反應出的狀況和常坤的類似,脾氣暴躁到很難控製,稍微一點事情就能雷霆大怒,所以她在無意中聽說於國棟刨了她兒子的墳以後會氣得把他大卸八塊。


    而那種礦物質對陳喬斌的傷害直接就是精神分裂,自己的人格被分裂出來的那重人格所控製,不停殺人,理由可以微不足道甚至忽略不計。


    我翻看手裏的材料,有些照片,拍的都是陳喬斌的遺物:古書、古錢幣、紀念幣、郵票、日記中的部分頁麵。


    因為遺物本身都是很重要的物證,都放在研究中心的物證室裏,常坤不可能拿出來給我看,所以就拍了這些照片給我。


    陳喬斌的日記都是手寫的,有兩種字跡,一種鋼勁有力,每一筆都有板有眼力透紙背,另外一種綿軟秀氣,沒什麽力量。黎緒說這是陳喬斌兩個不同人格的分別體現。


    日記裏寫的都是些細細碎碎的事情,今天做了什麽事,吃了什麽東西,看了什麽書,和誰聊了什麽天,什麽什麽的,瑣碎到不能再瑣碎,完全不牽涉命案的細節。


    但是仔細看日記的內容,還是能看出端倪的,比如他日記裏寫到張紅和白米蘭一樣都是淫婦,但孩子是無辜的。


    隻這一句話就解釋了為什麽兩個女人同樣都和村長於國棟有染,他隻對白米蘭下毒卻放過了張紅。


    有張照片拍到陳喬斌的日記裏夾了一張折疊起來的紙,看著好像是手畫的圍棋棋譜,我眯著眼睛顛來倒去看。


    黎緒見我看得認真,也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那張棋譜她看過,根本不是正常的棋譜,黑白棋子擺得亂七八糟沒有章法,隻可能是神經病的棋路。


    我翻著照片,心裏隱隱有點擔心喬蘭香,忍不住抬起臉去看她,想問又不知道怎麽問才好。


    她和陳金紫玉交情不淺,不知道她是不是經常進出墓葬,有沒有受到那些礦的傷害。


    喬蘭香馬上理解我的意思,很淡定地叫我不用擔心,她腦子肯定沒事。她說除了喬蘭香病死那次,後來她隻迴墓裏呆過一次,時間也不長,那些礦怎麽的也傷不了她的腦子。


    我叫她詳細說說她知道的關於地底墓葬的事情。


    她說:“我知道的也不多,比你們了解到的還少。”


    然後,沉默了好一會,她才開口。


    第一次進墓到底什麽情況她根本不知道,怎麽進去的,在裏麵發生了什麽,又是怎麽出來的,一點都不知道,那時她都快老死了,完全處在昏迷中,前前後後都是陳金紫玉安排的。


    喬蘭香是陳金紫玉在這人世間唯一的朋友,兩個人長達幾十年的交情早就演變成親情了,陳金紫玉當然不想她死,但她又不了解b墓區裏那些藥草的藥性和毒性,怕弄巧成拙反害了她,萬般無奈之下隻能采用墓葬裏的方式,把她放進石棺將她複活過來。


    喬蘭香第二次進墓是警察上山前一個星期,那天突然覺得有點腰酸背痛,手心裏起了兩個不疼不癢的泡,跟陳金紫玉一說,陳金紫玉馬上帶她去了墓裏,就是從原先陳家老宅後院那口荒井裏下去的,沒有打手電,也沒點火,黑漆麻烏什麽都看不見,反正就是被陳金紫玉牽著走,還不讓多問。


    她說,陳金紫玉那時候脾氣已經火爆得很嚇人了,她根本不敢多嘴亂問,隻乖乖跟著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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