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誌秦見了常坤和黎緒,把他們喊到一邊,連值崗的兩個警察都避開,然後招唿都來不及打就急匆匆地說:“樓明江的材料真的沒有問題,所有環節都符合程序,但有一個小小的蹊蹺處——”


    黎緒的目光有點發直,露出著急的表情。


    何誌秦說:“當時確實有兩個生物學專家通過政審、體檢和業務考核,兩個人也都非常願意協助警察辦案並且都順利進了專案組,最初局裏領導是打算讓另外一個年紀更長閱曆更廣一點的專家進入村裏讓樓明江留在山下局裏幫忙的,可就在定這個方案前的晚上,另外那個生物專家突然遭遇不明人士的襲擊,頭部受創住進醫院,這才換了樓明江上山來,受襲那個傷得不重,沒幾天就出院了,現在在局裏幫做各項數據分析和醫院臨床觀察等工作。”


    黎緒當場罵了髒話:“操,就知道有問題!”


    何誌秦接著說他托人調取了受傷那個生物專家遇襲案的卷宗,不是搶劫,沒有目擊證人,疑是私人恩怨,但很牽強,襲擊者到現在都沒有找到,而且似乎沒留下半點線索。


    這些情況在黎緒聽來,顯然就是有人不想讓那貨進入專案組,具體說就是進入陳家塢,所以才把人打傷。最有動機的莫過於樓明江了,因為隻有兩個人,非此即彼的事,那個受傷住院,就隻剩他了。


    她當時幾乎在心裏給樓明江下了判決,非常篤定就是他幹的,所以後來終於弄清楚真相時,驚詫極了,簡直不能相信。


    何誌秦看一眼時間,又說了於偉的身體情況,反正就是越來越糟,把全世界最頂尖的醫生找來都無濟於事,卻又什麽都不肯說,局裏剛剛開會討論,決定跟他交換條件,以照顧他兒子於恩浩到成年為條件,讓他說出點什麽。反正不管他能不能說出有用的信息,他那個兒子成年之前肯定也都是需要靠政x照顧撫養的。這個事情他下山迴到醫院就去談。


    別的也沒什麽了,但是何誌秦臨走前又重重地、神情悲涼地交待了一句,要他們提防著樓明江一點,同時別的人也要提防著點。


    何誌秦囑咐這句話時凝重的語氣及神情讓黎緒和常坤都覺得事情好像有點失控,何誌秦說的那個“其他人”指的是誰?看他一再欲言又止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轉身上車離開說改天再談的樣子,他們立刻痛苦地明白,專案組裏還有除樓明江以外的人很可疑。


    也就是說,除了懷疑樓明江,他們還得再懷疑一個自己人。


    而當時在黎緒心裏,另外一個可疑人物是付宇新無疑,他削尖腦袋擠進專案組,但又不像是人們傳說的那樣為了立個大功去爭奪升遷名額,隻這一點就夠可疑的了,況且看何誌秦的樣子,應該是掌握了什麽更能說明問題的線索,隻等找到證據。


    黎緒說不得不否認,那個時候她心裏非常難受,她希望付宇新清清白白沒有問題,她喜歡跟他一塊兒探討案情一塊兒行動,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感覺到無比放鬆,不管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說出來,有什麽不合規矩的行為也能大膽去做,因為付宇新不會跟她爭辨,有時意見不一致,頂多就是像個小孩一樣撇撇嘴表示不屑,他更不會拿警察那些條條框框來壓她。


    她一路想著付宇新種種的好,越發忽略了他可疑的地方,也壓根沒想起之前樓明江的提醒。她跟我們講著這些的時候語氣那麽弱神情那麽悲傷我聽得心都痛了。


    迴到辦事處,其他人都出去了,隻有石玲留下來看門,她經常被安排做看門的工作,已經很習慣了,而且她也喜歡這樣,可以避免碰到很多她不願意去麵對的狀況,女鬼和死人什麽的。


    黎緒他們迴去的時候,石玲正麵無血色半靠在桌子上,眼睛虛無地盯著牆上的某一處,神情尖銳兇狠,一聽見門外有動靜,立刻像頭豹子似的跳起來,急匆匆撲著把外麵的人迎進大堂,然後把大門關上,再轉過身來用壓得很低的聲音告訴常坤說現在她想起那天在醫院隔離樓裏聽到的那個打電話的人了。


    就是那個在醫院隔離樓裏氣急敗壞、咬牙切齒說“那個混蛋早就上山了”這句話的男人。


    石玲說:“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我見過他,大概是半個月前還是一個月前,在公安局一樓大廳裏,他跟我說過話。五十多歲,頭發有點灰,穿西裝打領帶,很斯文的樣子。他問我……”


    說到這裏,她原本就很難看的臉色更加臉看起來,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把聲音壓到更低:“他問我苗宇恆的辦公室在幾樓。”


    黎緒聽見老苗的名字,全身都抖了一下,舌頭打顫問她:“你能確定嗎?”


    石玲點頭:“能。百分之百確定。聲音很磁,有點啞,很好辨認,而且是沒多久前的事情,不可能記錯。”


    黎緒幾乎是掙紮著說:“可你之前不是怎麽都想不起來嗎?”


    石玲懂黎緒難受,因為她自己也難受,可這不能阻止事情已經朝他們最不願意的方向發展了,她說:“對,之前是想不起來。這些日子碰到的事情太多太雜我腦子亂,想不起來。但是剛才,那個人打電話來了,還是找老苗,那麽磁的聲音,化成灰我都認得啊。”


    黎緒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盡最大努力把隨時可能噴發出來的滔天壞情緒壓製迴去。一個神秘男人,半個月還是一個月前到公安局找老苗,然後幾天前,在石玲被隔離觀察的時候,聽見他在那裏打電話,說的還是很挑戰人神經和腦洞的話。接著,就在剛剛,他又打電話上來,仍舊是找老苗。這個神秘人物不僅關心陳家塢的事情,還已經置身於工作人員的內部,正在接觸最最核心的機密,並且還跟老苗牽扯著關係。


    太糟了。


    再迴頭想剛才在村口的情況,原來何誌秦神情悲涼欲言又止最後咽迴肚子裏去的那個名字,並不是付宇新,而是苗宇恆。


    他叫我們除了提防樓明江以外,還要提防其他人,那個“其他人”,指的是老苗。


    他跟老苗也是多年共事,情同手足,自然不能在找到確切的證據以前就指控他什麽,但又不能不提醒別的同事,因此糾結得要死,幾次欲言又止。


    是老苗。


    怎麽可能是老苗。


    黎緒寧可自己被懷疑,也不願意老苗沾上什麽麻煩,他馬上就要退休了,他這一輩子兢兢業業清清白白,絕不能栽在這起瘋狂的案子裏。


    黎緒當時整顆心都炸了,氣得火冒三丈,自己跟自己嘀咕,必須弄清楚那個神秘人物的身份,弄清楚他跟老苗之間的關係往來,這裏頭的厲害,說小可以很小,說大可以是通天的禍端!黎緒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覺得全身發冷,搖搖晃晃站不穩。


    常坤囑咐石玲不要將剛才那些話講給別人聽,然後親自動手檢查了樓上樓下兩部電話機,確定沒有被人裝竊聽器以後,才坐下來仔細考慮這件事情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黎緒看常坤做完那些,也一屁股坐進椅子裏開始想,想啊想啊想啊想啊突然就把樓明江跟這件事情聯係了起來。何誌秦說過,從省生物研究所借調來的兩個人,原先的安排是讓樓明江在局裏幫忙,另外一個跟專案組一起進村。那麽,如果樓明江因為某些原因非要進村不可而襲擊了他的同事,一切就變得合情合理甚至可稱無縫對接了。那個被襲擊的生物專家在傷好了以後依領導的指派進了醫院隔離樓做臨床觀察方麵的工作,他在那裏跟什麽人打電話說“那個混蛋早就進村了”這句話中的“混蛋”就是指樓明江不會錯的。


    而何誌秦恐怕已經知道在醫院隔離樓打那個神秘電話的人就是樓明江的同事了,剛才不說破肯定是因為山下現在正在調查那人跟老苗之間的關係,看他跟老苗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擔心說多了會走漏風聲壞事。


    黎緒不由自主調整身體的朝向,往樓明江臥室的門看過去。樓明江獨自一人住在一樓朝北的那個房間,是他自己要求的。入村第一天,常坤安排他跟自己住樓上西邊那間屋,被他婉言拒絕,理由是他習慣一個人睡,而且,他不喜歡住樓上。


    絕對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專案組共六個人,五個住在二樓,隻他一個住在樓下。空間、距離和自由才是樓明江真正需要的。


    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常坤順著黎緒的目光也去看樓明江的房門,他離得近,幹脆站起身走過去推了兩把,是鎖著的。然後,他低下頭,左手不由自主地往上衣的口袋裏伸,他有這棟房子所有房間的鑰匙,包括樓明江房間的,真的要進去太容易了,但是他遲疑。


    小提示:電腦訪問進.手機登陸m.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族手機版閱讀網址:m.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香密碼:拚圖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危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危子並收藏異香密碼:拚圖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