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麵除了於老棺以外,誰都不知道於蘇州和於巧巧這兩個苦命的年輕人在談戀愛,而且於巧巧還懷了孩子。他們聽村長於國棟說警察封村了,抓不住兇手就把全部人困死在村裏,於是連夜收拾東西準備逃下山,結果被駐守在村口的警察攔住,於蘇州心裏著急,三句話兩句話一說,居然動起手來,就被扭送迴辦事處了,鬧出這一片混亂。


    常坤也知道遲早會有這種事,所以有備用方案,雖然上麵還沒有正式同意他的提議,但他清楚,一旦有人作亂,上麵遲早會同意。所以他跟於蘇州他們提出來說下山以後,給他們安排吃住,什麽都有人安排好,但同時他們會受到二十四小時的關注。


    他說得很好聽,關注。其實就是監視,也就等於是沒自由了,包括上廁所和睡覺都會有監控攝像頭對著。


    於蘇州起先以為是坐牢,嚇壞了,待弄清楚以後反而高興,還問能不能把他爸爸也一起送下山。


    黎緒有話想說,但是沒機會插進嘴去,常坤就同意了。他們原先就討論過把於老棺作為殺李雲麗兇手的嫌疑人帶下山刑拘,但因為沒有拿到確鑿的證據,到底還是行不通,現在倒正好是個機會。


    可惜,事情沒能順利發展。


    因為,於巧巧突然死了。


    就在辦事處裏,就在常坤準備打電話叫山下派車上來把於老棺一家三口送下山的時候,於巧巧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突然死了,旁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那個剛剛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想跟於蘇州逃走、被帶迴辦事處以後一句話不說隻坐著哭的瘦弱姑娘,於巧巧,在那麽多雙雪亮眼睛的看顧之下,突然發作出a類死亡的症狀,連哭泣都來不及停止,喉嚨裏一聲含糊呻吟便栽倒在了地上,接著全身緊縮抽搐、雙手扼頸、唿吸困難、眼睛暴睜並且立刻布滿血絲,眼看著就要死了。


    於蘇州瘋了一樣抱住於巧巧,常坤和老苗也試圖施救但無從下手,他們僅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把她的身體放平,但也是徒勞。


    樓明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他房間裏出來,一直站在離事件中心較遠的地方觀察,在別人都快瘋了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冷漠地計算時間。這邊於巧巧兩眼一翻剛咽氣,他那邊就報出了時間。


    十八分鍾。


    他計算的是從a類死亡症狀開始發作到真正死亡需要的時間。


    然後,樓明江大喝一聲,把試圖給於巧巧進行人工唿吸的丁平趕開,利利落落接管下現場,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屍體,所有人都趕緊全身消毒,避免有毒物質進入體內,關緊大門,不得放任何人出入。


    他是在保護大家的性命。


    這些安排妥當以後,他迴自己房間戴口罩、戴橡膠手套、拿工具,將各種試管、試劑、一溜的瓶瓶罐罐排開在屍體旁邊,打開錄音筆,然後蹲下,檢查於巧巧瞳孔擴散程度、皮膚僵硬速度、嘴唇顏色變化、耳垂柔軟度、舌苔顏色、指甲硬度和起斑狀況等等等等,一邊檢查一邊淡漠地陳述,用錄音筆錄下最第一手驗屍報告。


    他那般鎮定,一絲不亂。


    而且每一個動作都嫻熟到位,分寸盡握。


    就是在這個瞬間,黎緒心裏百分之百地肯定,這個叫樓明江的男人背後,有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她認為他絕對不止是生物學專家那麽簡單。


    幾年以後黎緒在“潘多拉官能異變綜合症研究中心”的原始檔案庫裏麵看到樓明江的所有材料時,第一個在腦子裏麵浮現的畫麵就是當年在陳家塢,他處理於巧巧屍體時的一舉一動,和當時自己腦子裏的念頭,果然沒猜錯,他一點都不簡單。


    樓明江遠在陳家塢發生連環兇殺案之前很久,就已經是“潘多拉官能異變綜合症研究中心”的成員了。


    他被借調過去幫忙破案,一係列手續都是“上麵”替他操作好的,所以黎緒怎麽查都查不出問題。但當時借調的是兩個人,原本局裏的安排是樓明江在山下幫忙做驗屍和化驗等工作,另外一名專家進村協助破案,但在專案組正式入村的前一天,出了個意外,直接使樓明江和另外那名專家換了個位置,這點倒不是“上麵”強行幹預的。


    這個意外,說來話還挺長,跟我還有點淵源,留著等會再說。


    那天樓明江接管下於巧巧的死亡現場並安排好全部需要的工具和藥品後,朝常坤跟黎緒招手,讓他們靠近屍體但不允許觸碰屍體。


    然後他拿著一支不鏽鋼噴瓶往屍體身上噴一種不明液體,像是在表演一場跟死亡有關的魔術。


    黎緒說她當時以為噴瓶裏那種液體是藍色的,幾年以後在研究中心再次接觸到才知道其實是透明的,在燈光下麵的噴霧呈現出的一點幻覺般的藍色其實是毒化反應。她說這裏麵的情況很複雜你們隻要知道個大概就行了。


    屍體被樓明江的液體噴到過的部分顏色開始發生變化:眼角、額頭靠近發根的地方、鼻翼下端,總共三處皮膚慢慢呈現出紫黑顏色,熱烈濕潤,像亂潑的油畫顏料,大概隻持續了十幾秒鍾,顏色便飛快褪去,恢複成了之前屍體原本的死灰色。


    樓明江死死盯著屍體看,直到那些突兀的紫黑色全部消失才開口解釋:“顏色顯示出來,表示有毒性反應。顏色消失,表示毒性消失。”


    他咬了下嘴唇以後又補充說他那支試劑是從動物體內提出來的血清素,噴灑的地方顯出顏色,就證明確實存在毒素,而且可以根據顏色的不同和深淺來判斷毒素種類和毒性強弱。他說一般的毒呈現出顏色以後,顏色是不會消失的,至少不會馬上消失。眼前這種現象說明,這種毒一旦進入血液,馬上就會對人體發生破壞作用,並且很快溶解於血液,造成查不出死因的結果。


    大概的意思是明白了,但問題還是有很多,而且不知道從哪裏問起,樓明江說他會繼續查看情況,最好能得出點什麽數據。


    然後,常坤和老苗做了最初步的現場勘查記錄,將屍體抬進儲物間等局裏派人上來接手。


    付宇新提出說現場沒有那種又黑又長的頭發,仔細找了幾遍都沒發現。他說可能在於巧巧家裏。又說如果她今天去過於蘇州家的話,也可能在於蘇州家。


    他們立刻準備出去找,但被樓明江攔住了。他要求在場所有人再消一遍毒,以防隨便哪個萬一。


    樓明江幾次三番保護大家的舉動,讓黎緒感覺塌實,覺得不管他進村的目的是什麽,至少,他對人的性命還是很尊重的,發自內心擔心大家的安危。


    黎緒發現直麵死亡發生的時候,甚至於巧巧死掉以後,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是慌的,哪怕見過無數兇案現場的常坤都慌,更別說石玲了。


    石玲本來在自己臥室裏,聽見動靜跑下來,正好目睹於巧巧死的過程,一屁股坐在樓梯上爬都爬不起來,嚇癱了。


    但是有兩個人除外。


    一個是樓明江。


    另外一個是付宇新。


    這兩個人,在毫無預兆就發生了的一起恐怖死亡事件中保持了絕對的冷靜和判斷,隻能說明,要麽他們能力不一般,要麽就是身份不一般。


    在這點上,黎緒的直覺沒有錯。


    等事態稍微平靜下來些以後,他們開始分析案情,才突然發現於巧巧的死亡裏,好像有很多破綻。


    首先一點,從樓明江的實驗結果看出,毒就在於巧巧的臉上,然後再由抹擦之類的動作進入嘴裏的,可兇手到底是怎麽把毒弄到於巧巧臉上去的?就算是睡著,就算那種毒是無色無味的液體或者膠狀物,也不見得能往人家臉上塗吧?


    其次就是殺人模式脫節了,按照之前的案例分析下來,a類死亡的共同點是暴戾,如果兇手殺人真的有原則和模式,那麽,a類死亡無論怎麽輪也輪不到於巧巧的頭上。她都軟弱成個兔子了,誰想捏都能捏一把的那種。如果兇手真要致她死地,勉強可以劃分到c類,因為於巧巧未婚先孕,在思想傳統的人眼裏大概算是**一種的,可偏偏就是a類,邏輯完全不通。


    再加上現場沒有找到頭發,所以黎緒覺得這案子還有得好推敲,搞得不好有哪個環節出錯了。


    於蘇州的狀況很不好,差不多是崩潰了,都是旁邊的人架著要他做什麽才做什麽,跟提線木偶一樣,有時候喃喃自語吐一兩個字,唇齒含混,聽不清楚到底說了些什麽。


    黎緒有時候很一根筋,非要聽清楚於蘇州到底在喃咕什麽不可,所以把耳朵湊到他嘴邊為止,聽了好一會終於聽清楚了幾句,意思是都怪李雲麗,要不是李雲麗把錢都騙走,他們也早下山了,巧巧就不會死了。


    於蘇州有點神經掉了,目光空茫,像祥林嫂樣念念叨叨念念叨叨,說來說去就是那麽幾句話:要不是李雲麗把錢都騙走,我們早就下山了,巧巧就不會死了。要不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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