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像之前我們推測的那樣,是夏東屹在操縱我的生活,那年他必然跟蹤我到了青棋律師事務所,然後花錢雇幾個人鬧事,等著我去打抱不平,由此跟警察建立起聯係,打入警察內部。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在幫我開路,給我創造機會行方便,因為那個時候,我正好處在想認識幾個警察可惜沒有門路的時候。


    我還得謝謝他?


    我猜,刀疤男林涯也不是無緣無故跑來我家的,恐怕也跟夏東屹有關係,夏東屹需要我有所行動,所以給了我一個行動起來的動力——我正是從林涯口中得知我母親還活著的消息然後才開始調查、開始對自己的身世刨根就底的。


    那麽,新的問題又冒出來了:林涯是夏東屹的同謀,還是跟我一樣被夏東屹當成棋子利用的?


    這問題不能細想,一往深裏想,就有點寒意凜凜,因為在林涯的事件裏,被利用的可能性很小。


    林涯當年受了嚴重的槍傷,拿著銀魚跑到我家來求我救他,然後才跟我有所交集並告訴我我的母親還活在人間。這事情追究起來,根本沒法被利用——就算夏東屹開槍打傷林涯,他不能保證林涯會跑來找我,更不能保證林涯會跟我說些什麽話。


    所以說,如果林涯受傷事件真的是某種設計的話,隻能說明,要麽,他跟夏東屹是同謀,要麽,他和夏東屹一樣,在把我當棋子下,將我往事件中心推,在我渾不自知的情況下,強行操縱我的生活軌跡。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我不願這樣想,林涯手裏有修叔叔給的銀魚,他是修叔叔信任的人,他不會害我的。


    我隻能認為都是夏東屹搞的鬼。


    我猜,夏東屹在我身邊做的小動作恐怕不止這兩處,恐怕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我會走到今天這步,一定全都拜他所賜。我想他一定在我的生活裏設計了許許多多的情況等著我按他的設計走,有些成功了,肯定還有些是失敗的,因為他隻能提供機會,抓不抓那個機會完全由我的自主意識來控製,比如當年那場群架事件,我完全有可能不會多管那個閑事,他的這種設計帶有賭一把的性質。他必須賭無數把,才能保證我的行動符合他預設的軌道。


    這樣想來,他可真是費勁苦心啊。


    我必須得搞明白為什麽,否則這一世,還真就白活了!


    小海醒了,下樓站在廚房裏胡亂往肚子裏填點食物,又端了些上去給喬蘭香吃,她很耐心地等她吃完,替她把漏在地板上的飯粒和湯都收撿幹淨,照顧她吃藥,一絲不苟又一言不發。


    然後我們開始做各種準備,以保證大家能同處一室將陳家塢事件以及“人皮x案”的情況都弄清楚,又不會發生打鬥的情況。


    必須得把各自了解的信息都擺到桌麵上,集中起所有線索,進行最強的頭腦風暴,把來龍去脈都搞清楚,然後才能摸清正確的方向,繼續往下查。


    老懶開車出去買了很多帶濃烈香味的東西迴來,香水、香料、酒精、檀香還有消毒水什麽的,先把黎緒身上噴滿,然後在書房的地板上潑了兩瓶帶檸檬香的消毒水,點上檀香,又在桌上和地上放很多瓶空氣清新劑以方便隨時能拿到,萬一喬蘭香反應不對,能及時補救。


    真的同處一室前,我先警告黎緒,叫她不要在喬蘭香麵前耍嘴皮子,不要瞎調侃,不要各種流氓腔,髒話可以少的話也盡量少。人家狀態不好,處境糟糕到了極點,一定不要拿她的玩世不恭去刺激喬蘭香的情緒。


    在喬蘭香這頭,我也把最難聽的話說在前麵,哪怕真的聞見黎緒身上的味道,也一定要控製住,就算控製不住,也要在發作前跟我們打個招唿,以便我們做準備。如果真的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們肯定隻能把她犧牲掉。


    兩個人都沒有意見,甚至還望著彼此笑了一下,隔著距離,笑得很寧靜,居然有種久別重逢的況味在裏麵。


    我兩邊囑咐著話,突然就想起之前有一天,黎緒和我開的一個玩笑,她問我必要的時候能不能犧牲掉代芙蓉。又說實在必要的話,犧牲她是可以的。我恍然間想著,這娘們看上去沒什麽正經,老說些不靠譜的話,但實際上,她的話好像處處有玄機,得掂量著聽。


    搞得不好局麵真會發展到必須犧牲誰的地步。


    真不敢細想。


    然後按之前說的,關掉空調,把通往陽台的門打開,喬蘭香拉把椅子坐在陽台上,黎緒坐在書房進門口的位置,保證他們之間共處一室的最遠距離,萬一事情急迫,以黎緒的身手跳下樓開車逃走應該沒問題。這樣安排位置也是考慮到外麵可能會有風吹進來,黎緒必須坐在逆風處。


    我們緊羅密鼓忙著時,小海偷出幾分鍾閑跑下樓去站在院子裏打電話,我一邊做事一邊豎耳朵聽,可惜隻能聽見她說話的聲音和腔調比平常柔和,壓根聽不見她講了些什麽。


    她知道我的聽力厲害,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不給我聽到,我撇撇嘴,在心裏翻了兩個大白眼。


    小海講了十幾分鍾電話才迴來,上樓的時候,黎緒站在樓梯口翻著白眼俯視她,說:“喲,煲電話粥呢吧?花式秀恩愛啊?”


    小海沒搭理,眼睛都不朝她看。


    黎緒特沒勁,有種身懷絕技卻遇不著對手的憋屈。


    我噗地笑,跟她說:“你要真這麽喜歡耍嘴皮子的話,改天我把局裏那個胡海蓮叫家裏來,讓她跟你耍著玩,估計能跟你拚上幾個鍾頭,那娘們的嘴巴也賤得要死。”


    黎緒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下樓抽煙去了。


    全部弄好以後,大家在書房各個位置站定,我問喬蘭香能不能聞見黎緒身上的味道。她深吸兩口氣然後搖頭。我放下心,說:“那就行了,抓緊時間開始把脈絡理一下,從陳家塢的連環命案開始,把細節和疑點都一一列出來,有不明白的就問,再不明白的,大家一起討論。”


    喬蘭香突然猶疑地拉拉我的衣服下擺,看著我,輕聲說她對自己的控製能力還是不放心,要我找條繩子把她綁起來。我抽過一張紙巾小心翼翼替她擦掉順著鼻尖往下淌的一滴粘稠液體,麵無表情地把繩子的提議否決掉。


    她已經可憐成這樣,全身爛肉不說還疼得要命,再要拿繩子捆她,怎麽能夠忍心。


    然後依次坐下,我和小海在桌子的這邊,老懶在桌子的那邊,黎緒和喬蘭香在兩頭,開始進行一場完完全全的、徹徹底底的、毫無隱瞞的、對彼此都絕對信任的信息共享,將四年前發生在陳家塢的連環命案以及由此案牽扯出來的全部已解的或未解的謎,一一陳述鋪展出來。


    我們都一致認定故事的源頭根本不是四年前,而是更久、更久、更久、更久以前。


    從老懶的角度看,起源在民國幾幾年。


    從我的角度看,起源在五十年代初。


    從喬蘭香的角度看,是七十多年前。


    從小海的角度看,是十多年前,從她父親突然失蹤那天起。


    而從黎緒的角度看,是二十來年前,也就是她隻有十二三歲的時候,生活裏就已經有珠絲螞跡了。那時候她跟她母親黎淑貞住在老城區一套一室一廳一衛的老宿舍房裏,有天,家裏來了客人,是個中年女人,她們家很少會有客人所以她的印象如此之深,二十多年的時間過去,連那人的音容樣貌都還曆曆在目,沒有一絲模糊。


    黎緒說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中年女人在她家留宿一晚,睡在客廳臨時搭的鋼絲床上,大約淩晨時分,黎緒起床上廁所,因為怕母親罵,所以沒開燈,摸著黑打開臥室門走到客廳裏。


    客廳裏那張鋼絲床上沒有人,老式黑白電視機裏麵閃著一片雪花點,沒有聲音。


    衛生間的門關著,底下的縫透出一點光,也就是說那女客人在衛生間裏。


    電視畫麵的光映照在茶幾上,黎緒看見茶幾上有一張臉。


    一張女人的臉。


    那張臉上空空洞洞的眼睛和鼻子扭曲出一種仿佛正在哭泣的表情,特別恐怖,她就因為看那一眼,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


    那是一張人皮麵具。


    當然,“人皮麵具”這個名字是她後來才知道的,那時候她還小,害怕一陣以後就漸漸忘記了,甚至連家裏曾來過一個陌生女客人的事都忘記,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的現在,所有事情接踵而至,她塵封的記憶才打開一道裂縫,把那件事情迴想了起來。


    說到這裏,黎緒停頓下來,目光灼灼地挨個看了我們一眼,然後盯著我的眼睛說:“你們三個都認識那個女客。”


    她說的“你們三個”是指我、小海,還有老懶,不包括喬蘭香。


    又停頓幾秒鍾以後,黎緒才接著說:“那女客,就是在乾州市公安局大樓裏掃地的保潔員駱雅萍,那天我去給你們送梁寶市九樁命案的卷宗,在樓梯拐角處看見她,心裏一驚,當時沒想起來,過後馬上想起來了。”


    黎緒說那個保潔員駱阿姨現在的樣子,不是她真實的樣子,而是人皮麵具戴在臉上的樣子。二十幾年前,她就戴著那張人皮麵具到她家裏做過客,可惜黎緒沒有看見她麵具後麵真實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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