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緒聽完我的話,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問代芙蓉:“你是代文靜的侄子,很近的親戚了,你知道他去找廖世貴要什麽東西嗎?”


    代芙蓉搖頭:“我不知道。我們血緣關係是很近,但關係並不親近,他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因為不肯答應家裏安排的婚事大鬧一場離家出走,之後每年隻通幾個電話,從區號看,他全國各地到處跑。每次打電話隻說些簡單的話,大多都是問我過得怎麽樣,絕少提他自己。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他和誰來往、跟誰有過節或者想從誰哪裏拿到什麽之類的事情。”


    黎緒再問:“你叔叔有結婚嗎?有子女嗎?”


    代芙蓉還是搖頭:“沒有。他不肯結婚,理由是不想把這種家族悲劇延續下去。為此我爸在電話裏沒少跟他吵。我爸跟他觀點截然相反,認為隻有結婚生子把代家支脈延續下去才有希望找到救治我們家族遺傳病的辦法。”


    黎緒想了一會,說:“如果五年前的那天,代文靜真的從廖世貴那裏得到了他想得的東西,而他又沒有子女,最近的血親就是你了,那他一定會想辦法把那樣東西交給你不是嗎?這樣才合正常人的邏輯。”


    代芙蓉臉色一變,立刻朝我看過來,我和他同時想到那個本子。他不等我說話,馬上起身迴他睡的房間裏把本子取來交給黎緒,說:“這個,他死前寄到我們一個老鄰居手裏,托那個老鄰居交給我的。”


    黎緒馬上拿起來翻。


    我想了想,搖頭說:“我覺得他從廖世貴那裏得到的應該不是這個。你之前就確認這些字跡是代文靜本人的,而且這幾天我們沒事就研究,它隻是代文靜的日本記事本、備忘錄之類的。按我的理解,他之所以把它寄給你,是因為最後一頁上那個地址和名字,意思是讓你去寶石路老化工廠舊宿舍樓那裏找楊小燕,但我們錯過了。”


    代芙蓉沉著目光說:“我覺得,叔叔把本子寄給我,讓我去化工廠宿舍是其中一個原因,另外的原因,也是希望我能從他的筆記裏麵了解他生前在調查的內容和事項。他最後的幾天日子一定艱難得不行,連隻言片語的遺言都不敢寫,也不能給我打電話。”


    他慢慢垂下臉,不說話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無從安慰,腦子裏麵是那個對我來說全然陌生的代文靜在生命最後關頭所做的衝刺和掙紮。想著想著突然一陣莫名的心疼和緊張,仿佛他做的那一切,包括血淋淋的殺戮,與我休戚相關似的。


    這是直覺,所以我突然就感到害怕,因為大部分的時候,我的直覺,都是相當準的。


    況且,這件事除了直覺,還有實打實的線索在,比如廖世貴和蘇墨森之間的關係,作為蘇墨森的孫女,我說不定也早被牽扯在其中,隻是自己還不知道而己。


    黎緒在那裏看代文靜留下的筆記本,起先一頁一頁翻得很認真,但很快就沒耐心了,嘩啦啦往後翻,一下翻到了我說的那頁,指著上麵的地址和人名問我具體是什麽情況。


    我花了好點功夫把之前代芙蓉被不名人氏跟蹤所以托我去老宿舍樓那裏替他取這個本子然後發現對麵樓裏的怪物緊接著就被來路不明的人襲擊等一係列事件講給她聽,說得口幹舌燥,而且有點顛三倒四,好在黎緒聰明,稍微問了幾個問題就弄清楚原委了。


    整個過程,她一邊點頭一邊思索一邊又翻那個本子。結束以後她說代文靜從廖世貴那裏要的,未必就不是這個本子,也許這東西原本是他自己的,他在裏麵記錄了什麽非常非常重要的內容,不知怎麽的被廖世貴拿了去,他當然拚掉性命也得拿迴來。


    我還是不同意這個說法:“代文靜不惜殺害四條人命換取來的東西,能放心交給快遞寄給以前的一個老鄰居再托老鄰居轉交給代芙蓉嗎?這個過程中任何一環都可能出岔子。”


    黎緒不得不同意我的判斷,但還是把本子拿在手裏翻看,我發現有幾次,她的目光很沉地盯著某處內容,表情有點駭人。我相信,代文靜做的這些筆記跟她這些年裏一直在查的事情,肯定有重疊或融合的部分,所以會有那樣的目光和表情。


    我想,她一定能從中破譯出很多我和代芙蓉破譯不了的內容。


    對於代文靜不惜殺人從廖世貴那裏取得,我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與他自己性命相關的東西。


    我問黎緒,會不會是廖世貴手裏掌握著能夠救治“蝕骨紅”的藥物,代文靜要的就是這個。


    黎緒把手裏的本子放在腿上,抬起頭看著我,很認真地想了想,搖頭:“還是說不通。你剛才講按現場情況看,他最後應該是拿到他要的東西了,如果真是救命的藥,為什麽最後他還是死了?還有,據我調查那麽久得出的結論是,如果百安製藥廠真的研製出能夠解救蝕骨蟲病的藥,他們是不會吝嗇的,不管是鄭胤如還是廖世貴,都不會吝嗇,他們會巴不得給代文靜用。”


    我問她怎麽能這麽確定,因為這一路了解下來,那兩個人給我的感覺根本都不是什麽好人。


    她點上根煙,很篤定地告訴我們:“廖世貴來頭很大,有軍方背景,具體什麽級別我查不到,反正很厲害就是了。他不知道怎麽的認識了鄭胤如,就是……你錢包裏照片上那人,你管他叫蘇墨森。”


    她笑著斜我一眼,繼續說:“廖世貴和鄭胤如認識以後,達成某項協議。廖世貴出錢出力打通方方麵麵關係注冊下百安製藥廠,三個月時間不到把廠房的地皮、建廠審批、建廠、人員和設備配備等等等等全部搞定立即投入使用。明麵上有幾款普通藥物常年生產銷售,比如前幾年廣告做得很大的‘金葉胃和丸’,這個隻是表麵功夫。”


    又頓了一下,看代芙蓉兩眼,才接著說:“他們真正的目的是研製針對特殊病種的藥物,像早衰症、狼人症、克隆氏症、巨嬰症、多重化學物質過敏症等等等等,專業些講就是那些由基因變異引起的疾病,通俗些講就是民間所稱的‘鬼症’。這種病患從基數上來說確實不多,但認真數起來數量還是很龐大的。蘇墨森他們研製出一種藥就找相應的病例投入使用給予治療,觀察藥效和副作用一類的數據。當然這裏麵的種種關節都是廖世貴打通的,包括治死人以後的公關和賠償。從些情況來看,不管那兩個人的品性到底是好是壞,最終目的是什麽,他們對治療‘鬼症’這點肯定是認真和慷慨的。代文靜的病也在他們的研究之列,如果廖世貴手裏真的有能救他的藥,隻會迫不及待給他用,以觀察和確定效果,而不會藏著掖著以至於對方以殺害他親人的方式來奪取,邏輯上說不通。”


    我詫異得說不出話,有點癲狂,心裏真的特別服氣自己,居然從一開始就抓住了事件的本質,從調查“鬼症”入手。


    好像所有的情況都多多少少能跟“鬼症”扯上關係,特別是常坤跟何誌秦他們所在的那個機構,壓根就是為了研究“鬼症”而設立的。


    黎緒說:“我調查的主要對象是鄭胤如,不是廖世貴。廖世貴是那種埋得特別深,想查都挖不出多少有用信息的人,我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所以他被殺以後,我也沒怎麽在意代文靜的情況。我從百安製藥廠下崗的幾個老員工嘴裏打聽到一些關於鄭胤如的事,我說來你聽聽,看符不符合你對蘇墨森的了解,到目前為止我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他們就是同一個人,畢竟這世界上長得像和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是存在的。


    我點頭。


    她說:“鄭胤如性格孤僻,獨來獨往,不喜歡跟人多打交道;沒人見他臉上有過笑容,對任何人任何事要求都過份嚴格,稍有差錯必定大發雷霆;有嚴重的等級觀念,看不起窮人和普通勞動者;不喜歡音樂,他在廠裏的時候,沒人敢放音樂或者唱歌;他還討厭小動物,貓啊狗啊什麽的都討厭,隻要出現在廠裏,必然發火。”


    她說到這裏停住,緊緊盯著我的眼睛。


    我點頭:“對,沒錯,這就是我的爺爺蘇墨森。”


    說完,我閉了閉眼睛,耳朵裏聽到喀的一聲響,蘇墨森擰斷我從前偷偷養的那條小狗的脖子的聲音。


    然後,黎緒咬了咬嘴,繼續往下說:“鄭胤如好像還有點反^社^會和反人類的傾向——這結論是我從藥廠職工講的幾件事情裏總經出來的。他們說他不止一次喊出類似‘你們這些沒腦子蠢貨都該去死’、‘世界是屬於智者的’、‘你們這些人都是豬,有什麽資格活在人世’的話,特別招人恨,但他全然不在意,把自己當成皇帝一樣。”


    我再次點頭,並且點得比之前那次重。對,這就是蘇墨森,一萬個一百萬個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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