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命案離現在並沒有過去很久,但客廳裏麵留下的關於她們打鬥的氣息卻非常薄弱,我基本是根據現場的血跡、窗簾、家具被移動過的位置來構建當時發生的狀況,在虛幻裏複原,而不是通過我的感覺。


    雖然案件是從楊文爍發起的單方麵突襲開始的,但兩個人在氣力上好像也跟打鬥差不多,楊文爍的體質太弱,弱得差點把這樁案子搞砸掉。她來之前就應該考慮到自己可能不是陸瑤林的對手,可還是義無反顧單槍匹馬地來了,到底為什麽?


    哪怕自己累得幾乎死掉,楊文爍也還得硬撐著繼續,得趕在陸瑤琳從窒息中緩過勁來之前處理好接下去的事,把她的兩隻手綁住,把兩隻腳也綁住,然後拖到衛生間裏去。我根據痕跡線索和想象重建不久前發生在這屋子裏的一切,楊文爍氣喘如牛汗如雨下,終於把陸瑤琳搬進浴缸裏,這時候她醒了,驚恐萬分,失聲尖叫,楊文爍隨手抓過一條毛巾就往她嘴裏塞,然後靠著浴缸壁坐在地板上休息,大口大口喘氣,不時扭過臉去看一眼陸瑤琳,唇角帶著殘忍尖刻的笑意,目光冰寒。


    我感覺到不對勁,很不對勁。


    這個命案現場沒有仇恨氣息,和其它那些現場不一樣,這裏隻有瘋狂的、變態的殺戮,卻沒有複仇的因素。


    楊文爍終於把氣喘勻把體力恢複些以後,並沒有急著殺人。她可能和陸瑤琳說了什麽,比如讓她想想她這一輩子做過多少缺德事之類的。然後慢慢走到外麵客廳裏,將剛才打鬥中弄亂的家具收拾迴原位,撿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扔進垃圾桶,從冰箱裏拿了點喝的,打開電視坐進沙發裏休息,也許還睡了一覺。


    時間也是問題。


    楊文爍到底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昨天晚上嗎?不對,一個晚上的時間不夠她用。前麵幾個被害人在死亡之前都失蹤過三天左右,那是兇手用來進行“靈魂轉移”和最終審判所必須用到的時間,所以楊文爍可能早在三天前就已經在這房子裏了。


    我像從夢裏醒來一樣,目光灼灼地瞪住正好站在我眼前的付宇新,他的神情陰戾,全身彌散著消極的氣息。


    我問他有沒有派人到律師事務所那邊查過。


    他用沙啞的聲音迴答:“去過,陸瑤琳的領導說她一個星期前突然要求休年假,很著急地將手裏的案子移交給別人然後就休假去了,沒有說去哪裏,或跟誰去。”


    我點點頭,再問他劉毅民查監控錄象查得怎麽樣了,有沒有迴來。


    他說:“還沒迴來,不知道情況。”


    我馬上給劉毅民打電話,他說他還在物業管理處看監控錄象,兇手從房子裏走出去的鏡頭已經找到了,是今天上午八點三十二分,也就是說,楊文爍打完那通報警電話以後就離開了。


    劉毅民說視頻顯示兇手從陸瑤琳的房子裏出去時,拎著一隻黑色塑料袋,下樓以後扔在花壇旁邊的垃圾桶裏,已經派人找出來檢查了,裏麵是些生活垃圾、一隻汝窯茶壺的碎片,還有一些帶血的餐巾紙,剛剛送到實驗室去做檢測,估計跟客廳地毯上的血液是一樣的。


    然後他說他還沒找到兇手進入房子的錄象,從昨天下午一點的錄象開始加速看,看到淩晨兩點都沒發現。


    我急急地打斷,叫他往三天前四天前五天前甚至一周前找。


    楊文爍在這屋子裏呆了有好幾天,我非要找到那段錄象看見她進來時的樣子才行,穿著打扮和動作表情。


    非看不可。


    我覺得我以前對她的看法好像有哪裏出錯了。


    而且好像錯得很離譜。


    這個命案現場沒有任何“上帝”的悲憫意味,隻有冷漠殘酷又血腥的殺戮。


    我正想得亂,廚房裏突然跑出來個鑒證科的女警員,帶著白手套,拿著張透明的紙紋膜,很激動地、張牙舞爪地跟付宇新說:“我讓他們拿了楊文爍的指紋過來,然後一處一處進行手工對比,發現這套房子裏到處都是楊文爍的指紋,客廳裏、臥室裏、書房裏、廚房裏、衛生間裏、陽台上,到處都是,床頭櫃、衣櫥把手、洗衣機、冰箱、電腦鍵盤和鼠標,所有地方都掃出她的指紋,感覺就好像她一直住在這裏似的。”


    這就越發證實了我剛才的推測:把陸瑤琳扔進浴缸以後,楊文爍就一直呆在這套房子裏。


    我看付宇新還是有點不在狀態,便轉身叫胡海蓮幫忙仔細查查梁寶市那樁“浴缸案”死者的家屬情況。


    胡海蓮相當在狀態,聽著聲就行動了。


    我再轉身,猛地從付宇新眼睛裏發現一抹類似於食肉性猛獸的兇狠勁,雖然隻是一瞬間,但結結實實把我嚇了一跳。


    衛生間裏有很大的動靜,他們正把陸瑤琳的屍體抬出浴缸放進黑色屍袋,我走到門口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她半側著的臉,嘴裏的毛巾拿掉以後,沒之前那麽可怕了。然後拉鏈被拉上,徹底看不見。


    我側身讓他們出來,法醫走到我身旁時摘下口罩,說:“屍體左側後腰的位置有一小片灼傷,應該是電擊槍造成的。”


    我點點頭,心裏想哦,原來楊文爍是做好萬全準備才來的,否則以楊文爍的體力,斷然不敢冒這無謂的風險。但事到臨頭她仍舊想試試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所以最開始時隻用繩子,導致一場混亂,到底也沒能招架住陸瑤琳的力氣,最後隻好使用電擊器。


    我好像感覺到這裏麵有一種深深的無力和惱怒,那是楊文爍的情緒狀態。


    屍體運走了,鑒證工作收尾,付宇新跟誰都沒打招唿就走了,他出門前的步態讓我覺得心悸,騰升起很不好的預感,像要出事,想追上去問問,猶豫幾秒鍾終於還是放棄。


    他不會和說什麽的。


    老懶問我要不要走,我說我還得再呆一會。他歪著腦袋聳下肩膀又攤了攤雙手,表示跟我一塊呆著。我問鑒證人員要來相機把他們最初進入現場時拍攝的照片全部看一遍,基本和現在沒什麽差別,就是照片上原本放在衛生間裏洗臉台上一瓶打開的紅酒和一隻沾著明顯唇印的酒杯被送到實驗室去提指紋和唾液做dna鑒定了,我沒看見實物。


    等他們走得差不多以後,我表現出了一點抓狂的情緒,因為實在想不通那些血是怎麽迴事。


    死者身上沒有出血的傷口,屋子裏和早上被楊文爍扔出去的垃圾裏也沒有帶血的兇器,但客廳裏有兩處血跡,楊文爍扔出去的垃圾中,還有不少帶血的餐巾紙,據鑒證員說,扔在洗衣機裏的一件白色睡袍上,也有血跡。


    這真是奇怪。


    不管怎麽分析,那些血都應該是楊文爍的。是陸瑤琳在被製服前將她打傷的嗎?不對,如果陸瑤琳及時發現危機,打鬥的動靜和範圍就會很大,客廳裏麵這麽多擺設至少會砸壞幾個,楊文爍也會提早使用電擊槍,因為陸瑤琳作為擅長一個刑事案件的律師,接觸過太多惡性傷害事件,知道在危急關頭需要做些什麽來獲得援助,楊文爍在她手底下做了兩年的助理,也很了解這些,絕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所以她們之間,一定是以楊文爍突然襲擊開始的,但這樣又無法解釋她為什麽會流血。


    我再仔細看客廳裏幾處血跡,是呈垂直滴濺形態的,也就是說楊文爍當時是站在這個地方,突然之間流血了,流血量不是很大,也不兇猛,隻滴了六七滴的樣子在地毯上。


    這真是個匪夷所思的情況,百思不得其解。


    我抓著頭皮問老懶對此有何看法,他站在朝北的窗戶前往下看,很專注,似乎根本沒聽見我的話。我走過去,傾著身體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看見下麵密密都是湊熱鬧的人,螞蟻般大小。


    這是十八樓,不知道這樣看有什麽意義。


    後麵突然傳來白亞豐的聲音:“唉喲我去,怎麽我才走開一會,這裏就撤得差不多了。”


    我轉身問他剛才到哪裏去了。


    他瞪著眼睛說:“在物業管理處檢查監控錄象啊,剛剛找到兇手進入這裏的鏡頭了,是五號晚上七點四十分,劉叔已經帶著那段錄象迴局裏去了。”


    我想問他被監控錄象拍到的楊文爍是什麽樣子的,但覺得以他的腦子和觀察能力還有表達能力,問了也白問,所以懶得開口。


    可我不問,白亞豐卻自顧自往下說了,他說兇手對這棟樓很熟悉,知道哪裏有監控,而且囂張得要死,還衝著鏡頭笑。


    我聽到這話全身的關節和神經都不舒服起來,木然地問白亞豐兇手是怎麽笑的。


    他說:“就那樣笑唄,還眨了下左眼,明擺著是挑釁。”


    我想象了一下,大致能夠想象得出那是一副怎樣的笑容,心裏越發不舒服起來,像是喉嚨裏卡著隻綠頭蒼蠅那麽難受、惡心,還有深深的、深深深深的被耍弄了的挫敗感。


    我想,我可能一直都搞錯了。


    我一直都覺得整個案情的分析裏麵好像有什麽地方錯了,但萬萬想不到會是錯在楊文爍身上。


    她不是“上帝之手”。


    她不是!


    她不僅不是“上帝之手”,她還是個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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