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懂裝不懂和適時沉默得到了常坤的賞識。


    他抬起眼睛,用力地看我,說:“你果然是聰明人。照理我可以放心,但安全起見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譚仲夏是我安排到乾州市刑警大隊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我的人,而這點,除了我和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怕你看出不對,跟樓明江他們打交道時多問一句,會影響到我的安排,也可能會給譚仲夏添不必要的麻煩。”


    我的眼皮子不自覺地跳動一下,心裏真是慶幸當時管住自己的嘴,沒有多問何誌秦他們那一句。


    然後我問常坤:“你在提防樓明江?”


    他再次把眼睛垂下看茶麵,不冷不淡地說:“你這問題問得多餘,我不是提防樓明江,我是提防每個人。”


    我有點迷糊,完全不明白這是個什麽樣的狀況。


    他說:“很複雜,三言兩語跟你說不清楚,你也不必知道這麽多。”


    我緩緩點頭,捋了下思路,然後問他:“你們派老懶——哦,是譚仲夏,你們派譚仲夏過來,就是為了監視付宇新吧?能不能問問原因?”


    他想了一會才開口:“四年前陳家塢發生連環命案,最後確實抓到兇手順利結案,但其實裏麵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付宇新當時是駐村查案的專案組成員之一,注意,他是自己削尖腦袋非要進村的,安排他在山下坐鎮他不肯。最後兇手拒捕被他當場擊斃,他朝兇手開槍的確迫不得己,雖然存疑,但也都能夠接受他的解釋。那之後,陳家塢專案組在名義上是撤銷了,實際並沒有,隻是隱藏起來繼續調查那些未解的迷團。當時的成員,除了犧牲的和重傷的以外,大部分都還留在組裏,付宇新跟黎緒除外。”


    我伸出去拿茶杯的手突然頓住,對黎緒是四年前陳家塢專案組成員之一這件事稍微覺得有點意外。


    但仔細想想其實一點都不應該意外,何誌秦跟樓明江都對她很熟悉並且關心,還有,從前跟付宇新聊天,問他怎麽會同意讓我一個外行人參與他們的刑偵工作,他說他以前跟一個和我差不多聰明的姑娘也合作過,獲益匪淺,這叫“外借智囊”。


    想來那姑娘就該是黎緒了。


    常坤說:“前幾天我們派人來取走的那具屍體叫白慈根,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通輯對象,付宇新也是認識的,追捕過程中打過交道,可惜讓對方給跑了,所以他沒道理認不出白慈根的屍體,卻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我們。還有另外那些,‘開膛案’死者體內的麻醉毒素、每具屍體鼻腔裏都發現的粘液等,他經曆過陳家塢的事情,該察覺兩處的聯係並通知我們的,也沒有,明擺著是故意隱瞞,甚至會試圖湮滅痕跡。”


    我兀自消化一下他講的內容,然後慢悠悠地說:“這些都是譚仲夏來乾州上任以後發生的事情,我想知道以前的,你們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起覺得付宇新不對勁,需要監視。”


    常坤說:“最初懷疑,就是他擊斃陳家塢連環命案的兇手,那時候我們非常需要活口,以破解很多沒辦法用現代科學和醫學解釋甚至有點逆科學的現象和事件。我們開過會,盡最大可能留活口,以付宇新的槍法,完全能做到,可他還是把對方擊斃了。”


    我不清楚具體情況,也就不便發表什麽意見。


    他說:“付宇新開槍的時候,沒有旁人親眼看清楚細節,隻能憑當時的情況以及鑒證科根據事後現場對事件進行還原,得出結論是當時確實非常危急,所以考慮到特殊情況造成意識失誤,當場予以擊斃也正常,就沒有再追究下去,但心裏一直放不下。”


    我覺得他們好像有點神經過敏,既然對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連環殺手,瘋狂拒捕,情況那麽緊急,當場打死有什麽不對,為什麽要這麽糾結,但同時也覺得常坤肯定還有別的原因,所以仍舊隻是聽,不表態。


    果然,他說:“後來,我們進入一處很危險的地方,就是你上次猜的那個用活死人培養烏獲藤的隱蔽空間,那是一處地下墓葬,付宇新在裏麵的一係列行動都讓人生疑,行動失控以後他跟黎緒在一起,但兩個人始終對其中的一些細節避而不談,讓人沒辦法不在意。再後來,黎緒和她母親突然失蹤,雖然沒有什麽直接的證據,但總覺得可能跟付宇新有關係。”


    我聽著大驚。


    原來黎緒不是一個人玩失蹤,連同她母親都跟著在一起玩。


    玩得可真夠大的。


    什麽樣的情況會導致一個辦案人員帶著母親一起失蹤?我想,唯有在自己和家人性命都受到無法對抗的威脅時吧。所以我並不覺得她們的失蹤跟付宇新有關係。


    從那天他們兩個人在公安局專案室門口突然相見的情形看,付宇新沒有任何會傷害黎緒的意思,而黎緒對他也不抱任何提防與戒備。


    我告訴常坤說前幾天黎緒在乾州市公安局裏露過麵,跟付宇新碰到了,兩個人假裝不認識,但我在旁邊看得出他們有比較深的交情,也能感覺出,他們之間不像有芥蒂的樣子,並且,從付宇新當時的反應看,他恐怕也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黎緒了,所以我不認為他跟她們母女的失蹤有什麽直接關係。


    常坤第一次流露出茫然和疑惑的神情,但是馬上又恢複迴原來的嚴峻和沉著冷靜,兩隻漆黑的眼睛閃爍出某種奇特的光,仿佛突然之間在心裏下定了一個重要的決心,卻老半天不開口,就那麽灼灼地看著我,看得我不自覺就有點麵紅耳赤,趕緊找個問題驅趕這種尷尬。


    我問他從前追捕白慈根時候的情況。


    他迴答說:“有兩次,都沒有成功,第一次是圍捕,差點成功,但他從天橋上往下跳,落在一輛客車車頂跑了。第二次被付宇新堵到一條死胡同裏,卻還是翻牆跑了。”


    我想象著兩個場麵,從天橋往下跳,死胡同裏翻牆,怎麽想都有點拍電影的味道,不知道如果跟他打起來的話,我有沒有勝算。


    我問常坤第二次追捕的時候,除了付宇新,還有沒有別的警察。


    他說:“有,但付宇新追得最快,所以白慈根最後逃脫的情況隻能聽他一個人說,沒有任何別人目擊到。”


    常坤說到這裏頓了頓,又接著開口,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在懷疑他可能故意把白慈根放跑了是嗎?”


    我不否認,點頭:“是。”


    然後他好一會沒說話。


    我明顯地感覺到,他在隱瞞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或者說,他在編故事。


    他在試圖讓我相信事實就如他所說,我也的確相信他剛才和我說的話沒有半字虛言,但因為他隱瞞了很多狀況,所以我更加看不透局麵,有一種隨時可能掉進陷阱的不塌實感。


    外麵有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們沉默著豎起耳朵聽,越來越近,到我們包廂門口停住,敲門聲傳來。我看見常坤雙目圓睜盯著那門,緊張又警惕的樣子,不由噗地笑出聲,並且立刻起身把門打開,提著水壺的服務員滿麵微笑進來往我們的茶杯裏續水。


    服務員走後我忍不住跟常坤嘚瑟聽力方麵的知識:“一個人的腳步聲不僅僅是陌生的和熟悉的兩種區別,還可以從快和慢、緩和急、步子的大和小、力量的輕和重還有幹脆和猜疑等等方麵來判斷對方的性別、身份、情緒、是敵是友等等情況。比如剛才的腳步聲,輕、穩、步伐勻稱篤定、目的性很強、沒有一絲猶豫和陰沉氣,明擺著就不是有害人之心的人,對,她走路的時候是有點躡手躡腳,我想這應該是你緊張的原因,但她那種躡手躡腳很有分寸,在聲音上有所收斂,在走路的姿態上卻不會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應該是茶樓裏麵對服務員的要求,以免過多走動的聲音打擾到客人。”


    他聽得很認真。


    看常坤對我說聽力的事情這麽在意,便喝著茶笑,和他說:“這些是可以用語言表達清楚的,另外還有一些就說不清楚了,非常微妙。”


    我說著又笑,自己都覺得不合時宜,但還是笑,也鬧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笑些什麽,很有點神經質,估計在他看來,我是在用笑掩飾什麽,然而並沒有。


    常坤問我:“你除了聽力,其它方麵是不是也都特別敏銳?”


    我說:“是,嗅覺、視覺還有感覺,都比一般人要強,我自己並不知道怎麽迴事情。”


    他問:“力氣呢?力氣是不是很大?”


    我說:“對,單手能舉三百斤。”


    他聽了沒有嚇一跳,反倒露出些擔憂的神色來,刨根究底地問還有沒有別的方麵。


    關於我活了很久都沒死也不會老去這件事情我想了想終究沒敢告訴他,但覺得欺騙他也不是事情,因為如果我跟他們合作,他將來遲早會知道,所以隻是盯著他的眼睛不說話。


    他挺不甘心,知道這樣問問不出結果,就換了個方式問,問我有沒有去過陳家塢。


    我很肯定地告訴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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