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說話,老懶也沉默下去,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居然走過了好幾條大馬路,前麵拐角的地方有家新開的甜品店,老懶做了個請的手勢,我便跟著他走進去坐下點東西吃,蛋糕布丁奶茶什麽的點了一桌子,真沒想到這麽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跟個小姑娘一樣愛吃甜食。小-說-族(尒説蔟)


    剛才他說的那番話,關於我和小海的關係,一邊吃東西一邊又仔細想,發現真就是那麽迴事,表麵上看她一直都很聽我的話,實際上卻是我被她不動聲色地帶著跑。她想留在城裏,我把她留下了。她想查北排溝和陳家塢的事,我正在動用我能用的關係幫她查。她早就知道我家和她家從前有來往的事,但一直假裝不知道,還是等我先說透。


    而所有的一切,正如老懶所說,是感情用事,基於對修叔叔的感情,所以對小海也沒有條件地信任,她正好巧妙地利用這點達成心願,當然她肯定不是有意的,從根本上說把局麵發展到目前狀況的人還是我,不是她,所以不用想得太複雜。


    老懶問我對“上帝之手”怎麽看。我問他指的是哪方麵,案情還是其它。他說是其它。


    我心裏一咯登,想著終究是逃不過要討論態度的問題,和代芙蓉說的話顧忌相對較少,他不過是個記者,我又不是警察,大家都是普通人,怎麽說都不會影響大局。但老懶不一樣,他是警察,哪怕立場一致,行為也不能一致,搞得不好接下去通輯和抓捕“上帝之手”的過程中會有所衝突,反目成仇也未可知,所以真的很為難,有點開不了口。


    同時我也知道,沉默已經是個很明確的表達。


    老懶笑笑,低頭吃東西,說:“沒關係,你說說看,我隨便聽聽就行,出了這門,就當沒聊過。”


    我不動聲色觀察他的表情,覺得也有可能,他的立場跟我是一樣的,並不希望除“上帝之手”之外的其他兇手落網歸案,那些人說到底,就算參與了、執刀了,也都是受害者遺族,想得過份一點,我其實連“上帝之手”本人都不希望被他們抓住。


    想來想去,我到底還是沒把這看法說出來,因為不確定案情會發展到什麽樣的局麵,也不確定當真正直麵“上帝之手”的時候,我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小海又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但我心裏也很明白,我袒護兇手的立場是有問題的,殺戮這件事,如果沒有限製,天下一定會亂,因為人心作尺,量不準。法出錯少,人出錯多。何況,任何時候都不能低估人類靈魂的卑劣。


    老懶吃完東西擦擦嘴抬頭看看周圍,確認對話不會被人聽去以後,才認真地看著我說:“梁寶市原版‘油畫案’的死者有個女兒,當年十歲,親眼目擊母親被兇手劫走,那場災難對她來說大概是毀滅性的。”


    我不說話。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說:“乾州這邊複製的‘油畫案’跟原版的有幾個地方很不一樣,從別的命案可以看出,兇手是盡可能做到和原版案件一致,除非因季節或天氣的原因影響。唯有這樁出現了技術上的區別,首先原版案件中所用的油漆被換成了顏料,其次兇手撤離前還打掃了現場。後者也許可以解釋為複製案件中有兩人或兩人以上參與,衝洗地麵是為了清除多餘的腳印。但前者呢?很沒道理對吧。”


    是的,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老懶說:“我找梁寶市那邊的朋友幫忙,特地對原版‘油畫案’死者的女兒進行了調查,發現她對油漆嚴重過敏,稍微一點就能引發全身大麵積出現紅斑甚至潰爛。而且乾州這邊複製案件發生前後幾天,她沒有不在場證明,跟學校說是和家人出遠門參加親戚的婚禮,跟家人說是和同學出門旅遊,離開梁寶市整整三天時間。”


    我咽了口唾沫,覺得口渴得要命,趕緊喝水,目光不知道往哪裏擱。


    我萬萬沒想到他會使出這麽一招,根本沒有招架的餘地,心裏不由替那小女孩捏起一把冷汗。


    老懶看我一眼,繼續說:“光憑這些定不了那女孩的罪,關於不在場證明她可以找出無數種說法,十幾歲的女孩正是青春叛逆期,離家出走幾天很常見,你不能就此斷定她參與了犯罪行為。況且,這些案件現場留下的物證全都跟那個女孩子扯不上任何關係,所以即使正式調查她也不會有結果。”


    剛才喝水的時候,我的思路已經到這裏了,心裏感概那隻“上帝之手”,做這麽多的布置,就是為了護那個十四歲的女孩周全,不讓她卷入調查,心疼她原本應該美好的草樣花樣年華已經被殘忍奪去幾年好時光,以後的日子,絕不能讓她頂著殺人兇手的烙印過。


    在“上帝之手”看來,讓那女孩參與複仇是必須的,唯有這樣才能化解掉她心裏埋藏了整整四年的死結。莊靜來乾州作演講時舉過類似的案例,說受過這樣巨大精神創傷的人,很難恢複,很難再過平常人的生活,以後的路是明是暗,誰也把握不好,而且很可能出現暴力情懷,諸如此類的。但是那天在“油畫案”的現場,我沒有感覺到憤怒,反而有一片怒浪之後的平靜,想來是她在血腥複仇的洗禮下,終於能夠邁出陰霾。那隻神一樣的“上帝之手”絕不會讓這樁案子再葬送她一次的。


    我不知道老懶下一步打算怎麽樣,或者可能,我們說著話的這個時間,他已經安排了別的事情。


    既然他能調查原版“油畫案”死者女兒的各種情況,自然也能調查別的案件的家屬情況,如果拔出蘿卜帶出泥,就算最後定不了罪,也會把那些人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我和“上帝之手”一樣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雖然不能苟同以神的名義進行的殺戮行為,但在這起複仇性質的連環案裏,我沒那麽多講究,沒那麽些義正嚴辭的說法,什麽法律,什麽每個人都有尊嚴,說得冠冕堂皇很動聽,實施起來狗屁不通。成冬林犯下那麽多命案,逍遙法外不算,還害兩個無辜的人入獄,其中一個甚至已經被執行死刑。在這裏,所謂的法律和尊嚴要怎麽算?


    我之所以把天平傾向於“上帝之手”這邊,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複仇性和原則性。


    從根本上說,“上帝之手”不是變態兇人狂,隻是個帶有複仇使命的高智商屠夫。從他選擇獵物的嚴格程度能夠把握他堅硬的原則,可以確信,隻要把成冬林的九條人命債全部償清,便會徹底收手。


    我想,既然“上帝之手”能把成冬林的罪行調查得這麽清楚,又花如此多的時間和精力進行準備,他應該是梁寶市連環命案中某個受害人的家屬,以後自然不會再為別的與自己不相幹的案件繼續幹類似的事情。


    總之,我就是很想放他一馬。


    但是,在放一馬之前,我也必須想辦法見“上帝之手”一麵,好好談談,問問到底是怎麽實現“鬼附身”這種荒誕的事情的。


    我想問問老懶有什麽打算,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才合適,所以偏過臉看落地玻璃窗外的人來人往,在心裏斟酌怎麽用詞。


    馬路對麵是宏錦商場,進進出出的人很多,有對戀人在吵架,女的裹了男朋友一記大耳光,引得路人紛紛測目。正鬧得起勁,猛看見一道似曾相識的影子從那對戀人後麵疾步閃過。


    因為那身量和步態實在太眼熟,所以我繃直身體仔細看時,腳尖已經做好了起身的準備。


    看第一眼沒認清楚,第二眼還是有點模糊,到第三眼的時候,我人已經站起身往外狂奔了。


    老懶大概太專注於自己的心事,沒注意到我這幾秒鍾裏麵的突變,還跟我說了一句話,我雖然聽完整了但沒顧得上仔細想。


    他說的那句話是:“梁寶市‘油畫案’受害者那個女兒的事情,警察現在還不知道,我委托去查的人不是公安部門的。但付宇新他們什麽時候會想到,我就不清楚了。”


    我猛竄出甜品店大門,不管車來車往,毫無章法亂穿過馬路,惹來一片亂糟糟的刹車聲喇叭聲和咆哮聲。


    還好不是車流高峰路段,不然估計沒命活到對麵。


    我發現我這日子,過著過著就會偏離軌道,老覺得是在跟成龍拍好萊塢瘋狂大片,亂得很。


    前麵疾步如飛的那個娘們,不是別人,正是元宵節那天午夜時分在大馬路上被人追殺得沒處躲沒處藏的那個。之前和樓明江見麵時,他無意中把她的名字漏了出來,黎緒。


    千真萬確就是她!


    這是個關鍵人物,從那天樓明江的反應看,她知道的事情可不少,隻要能跟她建立起關係,估計以後能省不少勁,所以無論如何,得追上去,哪怕打個招唿問個寒暖隨便哈啦幾句也好。


    可惜,又沒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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