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看材料,想著幹脆我往梁寶市跑一趟得了,冒充記者,怎麽的也不會比代芙蓉去差。


    問題是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時間,而這邊於公於私都有大堆的事情,還有小海,我是帶上她呢,還是不帶?帶著的話,耽誤她找爸的事不說,那邊搞得不好會有危險,白連累她。不帶的話,讓她一個人住家裏能放心嗎?家裏幾次三番有人入侵,萬一哪天那人不耐煩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了,直接露麵,兩人動起手來可怎麽好。


    三叉神經又開始痛。


    老懶突然醒了,那狀態,有點像詐屍,彈簧樣轟地坐起,筆直筆直,把我嚇了一跳。


    我忍不住說幾句冷嘲熱諷的話,他充耳不聞,入定了似的瞪著空氣,好半天才伸個大懶腰,磨磨蹭蹭站起身走過來問我有沒有什麽發現。


    我把時間順序以及中間缺了一樁案子的問題跟他說了一遍。


    他打著哈欠點點頭,很是心不在焉,眼睛幾次往我左手手腕上瞟,前言不搭後語問:“你那鐲子,值老鼻子錢吧?”


    我特正經地迴答他說:“嗯,我是個富三代,白富美,錢多得夠我隨便灑著玩,戴個金鐲子算什麽,趕明兒你把我哄高興了,我買個三斤重的金鼻環給你套上都行。”


    他嘿然不語。


    我和老懶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與案情無關的閑話,有人敲門,是鑒證科的一個實習生,先問王科長在不在這裏。答說不在以後又問付大隊長在不在。答說不在以後他撓著後腦勺很為難。


    老懶看出他有重要的事情,便朝他走過去,落落大方作自我介紹說:“我姓譚。”


    哦,他姓譚,對了,叫譚仲夏來著。


    自從“老懶”這個綽號被白亞豐首先叫出緊接著風靡全局以後,大家都差不多把他好好的一個本名給忘了,現在聽他自報家門才猛地想起來,譚仲夏,多文藝的名字啊,居然就被人慢慢遺忘了。


    實習生站在門口,呆望老懶,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該怎麽辦。


    老懶的注意力集中在對方拿在手裏的檔案袋上,知道他是來送哪部分的重要材料,便伸手去接,補充介紹說:“我是新來的副隊長。”


    那實習生顯然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副隊長,表情有點不信任,好在我時不時跑鑒證科,跟他打過幾次照麵,還算熟,所以他雖然不是太清楚狀況,看我沒有反對以後也還是把手裏的材料交給了老懶,然後又撓頭,喃喃地奇怪:“咦,不是說新來的副隊長姓懶嗎?怎麽姓譚?”


    我沒忍住,把剛喝進嘴裏的一口茶噴了滿地。


    老懶倒穩得住,不搭腔也不看誰,兀自從檔案袋裏取材料出來看。實習生到這會也反應過來了,吐吐舌頭一個勁說對不起。老懶的目光落在紙上,頭也不抬,隻扔出一句不鹹不淡的話:“沒關係,你走吧。”


    他本來就是送材料來的,現在任務完成讓他走,當然轉身就走,我趕緊把他喊住,問送的是什麽材料,哪個案子的。


    我心裏估摸著這麽急急忙忙來送,肯定是手頭幾樁連環案的,所以覺得有必要知道,但是溜眼往老懶那邊看了看,厚厚一大疊紙,肯定又是各種數據各種專業術語各種看不懂的鬼話,所以不如直接問明白來得省力。


    原來就是那天,我和老懶提出的“開膛案”死者身上的疑點,他被綁在樹上活生生開了膛,完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狀況,他卻沒有掙紮的痕跡,很不可思議,就懷疑是死前被麻醉過,又覺得不會是普通的麻醉,所以特地囑咐王東生讓法醫對屍體做個特定的藥理檢測,現在送來的就是那部分報告。實習生說剛剛省公安廳那邊的鑒證實驗室派人送過來的,王東升還沒看到,要我們遇見他就跟他說。


    我聽著不對勁,怎麽扯到省公安廳那邊去了。


    實習生說:“之前我們自己這邊做了藥理測試,屍體血液中確實有麻醉藥的存在,但是成份和含量上都有些古怪,所以送了血液樣本到省公安廳那邊借用他們的儀器和專家進行更深入更細致的檢測和判定,過程挺複雜的。”


    我問他怎麽個複雜法。


    他說:“我們這邊屍檢的時候確實檢測出麻醉藥的存在,數據和報告都在,騙不了人的。但是送到省廳那邊的血液樣本和組織樣本中卻沒有檢測出,懷疑是運送途中哪個環節沒有保護好,樣本受到二次汙染損壞了,結果才會不一致。但是重新再送過去的樣本檢測結果還是一樣,他們那邊仍舊檢測不出藥物成份。然後省廳的專家特地過來這邊檢查了我們第一次做藥理檢測時的數據,並且重新解剖屍體做各項測試,這些就是他們給出的報告。”


    他說完指指老懶正在看的那疊紙。


    我不管是哪裏的專家做了哪些測試,我隻管結果。


    實習生說:“確定是生物毒,但因為時間的關係,毒素溶解於血,完全檢測不到,所以沒辦法查到具體是哪種生物毒。”


    我問他“生物毒”是什麽意思。


    他像背課本那樣迴答我:“是由各種生物,就是動物、植物或者微生物等產生的有毒物質,是天然毒素,種類繁多,幾乎包括所有類型的化合物,它們的生物活性很複雜,可以對人體生理功能產生各種各樣的影響,好的壞的都有,可能具有毒理作用,也可能具有藥理作用,有時兩種作用各自獨立,有時會並存,有時會轉換,這些說起來話就太長了,舉平常我們接觸較多的例子講就是蛇毒、蠍子毒、蜘蛛毒、菌類毒這些。”


    我點點頭。


    懂了。


    不是假懂,是真懂,因為從前接受過藥理知識的特訓,這種藥草的藥性可以解掉那種藥草的毒性,或者這某種藥草的毒性能克製另一種藥草的毒性,再或者這兩樣混合可以怎樣,那兩樣混合又會怎樣。都是陳伯伯教的,他希望我能好好地學會、記住,因為以後也許會用到實踐中去。


    那時候我年紀已經不算小了,卻真的不能理解陳伯伯的用意,但因為他待我好,教得又那樣用心,加上蘇墨森不許我外出我反正無聊得很,就跟著他學啊記啊,知道不少,但肯定隻是陳伯伯的千萬分之一。


    陳伯伯是舉世無雙的藥理學家,這是修叔叔告訴我的。


    我心裏突然生出些糟糕的感覺,有種類似於恐懼的東西在四肢百骸間胡亂地竄,因為好像隱隱約約嗅到了“上帝之手”連環案與我所處的陰暗領域之間有某種不怎麽明確但肯定存在的聯係。


    所有陳伯伯教給我的藥草知識都是超出常規之外的,比如銀貝梗這種東西。而那天在“開膛案”的現場,我千真萬確聞見了銀貝梗的味道。


    現在又出現了一種品種不明的生物毒,就我的了解,陳伯伯的藥譜裏,起碼有五六種藥草能起麻醉肌肉的作用,效果最強的是千纏姬,但那種東西比銀貝梗還難得。


    我覺得混亂,而在這千般萬般的混亂之中,肯定有一條明晰的、把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串聯起來的線,可惜埋得太深,怎麽都抓扯不到,越想越頭痛,突然就咬牙切齒恨起蘇墨森來,五髒六腑裏全是無名業火。


    實習生匯報完他知道的情況以後走了,老懶把那疊報告遞過來給我,我象征性地翻了翻,擱迴到桌子上,然後陰著臉往外走。


    老懶急急喊我,問:“你去哪?”


    我頭也不迴哼了一聲:“怎麽,你是我誰,有必要隨便什麽都跟你匯報?”


    他說:“哦,我隻是想表達一點善意,讓你別老是把我當成敵人,你不領情就算了。”


    我又哼出一聲,人已經在外麵了,一邊往走廊深處走,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


    打的是樓明江的號碼,劉雲歌介紹我認識的那個生物學專家,供職於江城的生物研究院,專業太對了!


    不明品種麻醉藥物的事情攪得我很不舒服,心想必須得和樓明江聊聊,越快越好,而且必須得麵對麵,所以一邊打著電話,我的腳步已經往樓下奔了,迫不及待。


    走到一樓時電話才接通,樓明江很客氣地說:“你好。”


    我笑著自報家門:“我是蘇妮,上午見過麵的,記得嗎?”


    他的語氣立刻變得愉快並且友好,說:“當然記得,不過真沒想到你會給我打電話,雲歌給你的號碼嗎?”


    我說:“不是,在幾天之前,我從一個意外事件中拿到了你的名片。”


    那邊突然啞住,完全沒明白我在說什麽。


    我又笑笑,不讓氣氛尷尬下去,說:“這事說來話挺長,見麵說行嗎?你現在在哪裏。”


    樓明江迴答我說他正在迴江城的路上,馬上就要下高速了,明天單位還有會要開,再折返迴乾州恐怕不太現實。


    我說:“沒事,我開車過來,你進城裏以後找個地方等我,把地址發到我手機裏,可以嗎?”


    他猶豫了幾秒鍾,問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我用不容推諉的語氣說:“對,有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向您請教。”


    我用了“您”,敬語,表示事態嚴重,表示非見麵聊不可。


    他又猶豫幾秒鍾,終於同意,說一會把地址發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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