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子來的時候,覆蓋了整座鳳華城。


    冰雹子走的時候,也從全城的範圍內撤離。


    從這點來看,天災還是很公平的。不同的是,有的人是被這個天災困住了,有的人,是被這個天災留住了。被留住的人,是有人惦記的。


    阿葶挪算著自己的賬,心不在焉的。


    達理看著老板娘字跡潦草,顛顛倒倒,這——她寫的那些個,都是些什麽啊!賬都算錯了!迴頭,她又要為這事兒生氣。達理搖搖頭,自己一個跑外場的活計,又不好明說,也是沒辦法。還好,自己這邊,還有一個備用的賬簿,仔細算清楚了,等她問話的時候,再拿給她好了……


    都怪這醉仙居!前些日子多了一位身分不明的客人。這個好死不死的客人,和周圍來這吃酒取暖的人,截然不同。這位客人,就像是某位有身份家業的大戶,私服出行的,但凡有些眼力見兒的人,都不會小瞧他的身家地位。達理真是恨透了這人。


    老板娘阿葶挪,還在做她的白日春夢:想著這個人,且論樣貌,是個清秀的,有股子書卷氣,又有股子混不吝的商賈氣!年紀看著,也是過半百的人,雖然不年輕了,比起那些油頭粉麵的小子,又成熟內斂多了,反正阿葶挪喜歡!少不經事的人,大多淺薄,但凡開口說個兩句話,立馬見了底。這樣年輕的苦力人、粗俗的人、淺薄鄙陋的人,她這館子裏,要多少有多少!各個兒,都想在她這裏討便宜。


    倒是襯的這位老嬌客,卓爾不凡!


    這年紀倒也相當。不老不少的。


    阿葶挪是個守寡二三十年的寡婦,早年間死了丈夫,是家裏給配的。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小子,是個病秧子,沒三五日就死了。鄰居都嗔怪說,是她阿葶挪克夫。這直接導致了配親的那家人,找她的娘老子索賠,賠了好些錢。那一戶心裏沒數的親家,還拉著一些窮親戚上門鬧事,直接將阿葶挪的老子,給活活氣死了……母親也在一個多月以後,就病死了。


    哥哥嫂嫂們,都說她阿葶挪是個喪門星。將她趕出了家門。


    丈夫沒了,爹娘沒了,哥哥嫂嫂將她趕出家門,這些都是過去了的事情……痛苦的事,來了又走,日子總要過下去吧?


    阿葶挪被迫出來單幹掙命,先是給別人幫傭,有些積蓄,就開始開個小店,賣賣酒水什麽的,再後來,才變成了酒館,也就是這醉仙居……醉仙居是個小店,店裏頭來光顧的,也就是些苦力。


    迴想起來,自從成了寡婦,又被趕出了娘家門,出來討生活,也算是順風順水的。她不知道,是自己有經營的天賦,還是命運給她的後甜,總之混的不錯!她慶幸自己不是個玻璃心的薄命人,沒在那最難堪絕望的時候,自我了斷。


    無論怎麽看,她的一生也是多姿多彩的。要什麽顏色,就有什麽顏色。絕境、被拋棄,對於她阿葶挪來說,就像是過眼雲煙。指不定誰能熬過誰!年紀一大把,身邊半個親人朋友也沒有,不是也走過來了?困苦能奈她何?不投機不耍滑,拿得起放得開,每天勤勤懇懇,事情再多,也從沒失眠過。


    吃喝快樂!在自己勞苦所得的份上享福!這對於阿葶挪來說,就是所有的原則。外頭說她再難聽,她也一笑置之。


    對那些酒客的輕薄,阿葶挪自是厭惡的。可厭惡歸厭惡,同情歸同情。阿葶挪從沒高看過自己,知道自己也是淺薄無知的,她承認。隻是讓她自矜自強、出淤泥而不染的一個法寶,就是一個信念:再卑賤的人,隻要有高貴的品格,自強不息,就是真正的高貴。反之亦然。


    阿葶挪也是苦過來的,知道這些窮苦人的不容易,所以一應的酒水消遣,也都是廉之又廉的,為的是讓這些個苦哈哈,有個能登門的地方。本著這個原則,醉仙居成了各樣低賤行當裏的招牌,反比些花架子的名樓旺館,油水更多些。她阿葶挪,也成了鳳華城十裏八鄉的名人。


    事業也忙……這一耽擱,沒想到,人都過了半百……隻是生的有幾分嬌媚,看著雖有些滄桑,倒還有些迷人的韻味。


    阿葶挪尋思,他這樣的人,顯然不會屈居在這個小店裏。一看,就是平日裏沒來過這樣醃雜之地,時不時還透露出,大人物在小地方兒才有的拘謹和尷尬。她還就看得上這樣的“拘謹”!放蕩的,她看得多了,那些窮調侃,她都自動過濾了。


    這些天常來的老主顧,都覺察出:醉仙居唯一的女主人阿葶挪,打量這個奇奇怪怪得老嬌客很久了。想她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板娘,竟還看的有些思春了。足見這人,有點兒東西!


    想著這個人,阿葶挪的心裏,頭一迴有了愛情的念頭。倒不是為了他顯而易見,又分文未見的“錢”,錢有什麽?阿葶挪心想:老娘什麽人沒見過?裝作有幾個臭錢的,多得是,到頭來還不是想套路我、佘酒錢的?要錢,老娘自個兒能掙!倒是能讓她想入非非的人,真不多!這麽些年過去了,也就這一個。


    沒想到,等到鳳華城的天一晴,這個客人就這麽走了。


    阿葶挪想著,他要是多逗留一會兒,自己倒是還能搭個訕什麽的,總不至於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哎,連他姓甚名誰都沒問過,他就走了……對了!姓甚名誰!


    登記入住的冊子上,不是寫著嗎?


    “達理!冊子放哪兒了?”想到冊子上有這人的名字,阿葶挪就心花怒放。就好像,五十多年過去了,她終於要得到“愛情”了。


    “什麽冊子?”跑外場的達理,注意到了老板娘的變化,心裏有些吃味,也明裏暗裏的提防著那個客人。


    “哎呀,就是登記客人姓名的冊子呀,還能有什麽?你這會兒腦子是不是不好使?”阿葶挪埋怨道。


    “不就在這裏?”達理推了推就在阿葶挪手邊的名冊。


    “哦呦,放在我眼前的,我倒是看不見了!”阿葶挪有些不好意思。


    找了半天,對著日期和消費記錄,引入眼簾的,就是:米阿貞。


    “米阿貞?”阿葶挪想著,這一定是化名吧?


    第107篇徐娘阿葶挪的暗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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