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整個京城都靜悄悄的,可是顧昭知道,在這平靜的表麵下隱藏的是波濤洶湧,康王爺的大軍就在城外駐紮,此時正等待他打開城門。


    這是早就計劃好的,因為他是駙馬,皇上不會想到他會反水。


    一旦事成之後,再沒有人會威脅他,隻有這樣顧氏一族才能真正的安穩,康王爺甚至承諾他,隻要他配合,事成之後甚至還會賜給他免死金牌。


    真正的自由,再也不需要身不由己。


    這實在是太誘人的畫麵,不知道當皇上知道這一切之後,會不會會悔恨當初不應該那麽對他?


    所以他開了口,沉聲喚道:“來人,打開……”


    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因為他的目光落在不遠的地方,那是公主府的方向,即使入了夜,可是公主府依舊燈火通明。


    自從安樂迴去之後,公主府的燈籠就沒滅過,似乎在提醒著什麽人,這家的主人還沒有休息,不管何時來叫門,都會有人來開門一樣。


    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康王謀逆成功,那麽安樂會落到什麽下場?


    以康王對皇上的怨恨,定不會善待皇子公主,擔心會有人打著他們的旗號迴來複仇吧?


    他腦中浮現了安樂的麵孔,那個天真俏麗的姑娘,總是帶著最燦爛的笑容,他突然很害怕,如果那張總是快樂的臉上,再看不到笑容了該怎麽辦?


    他不能打開城門!


    可是,葉夙出現了,葉夙的出現阻止了他的行動,也剝奪了他後悔的機會。


    望著葉夙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他突然覺得有些……難以忍受,此時的葉夙就像一個勝利者,高高在上地欣賞著他的失敗和……落魄。


    很奇怪的是,當他看到葉夙的時候,腦子裏想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太好了,太好了,皇上早有防備,康王爺的計謀不會成功,那麽她……也會安然無恙的,繼續做她的公主。


    隻是不知道,他的事情會不會連累到她,君王總是對謀反的事情格外敏感,謀反向來是要株連九族的,也不知皇上會不會因此而猜忌她……


    相處的日子裏,顧昭知道,安樂其實是非常在乎皇上的,她小小年紀就沒有了母親,父皇是她最大的依靠。


    顧昭被壓到天牢,看著門上的鎖鏈,他陷入了深深的反省之中,剛才,他擔心的居然不是顧氏一族,也不是鶯兒,居然是安樂……


    他低下頭苦笑,他是武者,最明白一個人下意識的反應才能反應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把那個姑娘裝在了心裏。


    他沒想到,在臨死之前還能見到她一麵,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巨大的驚喜。


    他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可以心無旁貸的說出自己心裏的話,這大概是對將死之人的恩賜。


    以前他做了太多言不由衷的事情,包括自己以為不在乎她,而現在,似乎是報應吧,他看著她不置可否的目光,他終於明白,她不相信,不相信他的話。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忍不住又自私了一次,向她提出了那個無理的要求。


    他是逆臣賊子,可是他的家人是無辜的,他不能因為自己連累了他們,他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他卻知道,安樂一定會答應他。


    安樂確實答應他了,眼裏帶著了悟的傷感,顧昭心頭突然一痛,他知道她是誤會了,他卻不能解釋。


    至少他在臨死之前說出了自己的真心,她不信也好,這樣也許她會早一點忘記他……


    心頭閃過一絲的悵然,在他生命最後的時間裏,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卻再也沒有機會去愛她。


    如果有來生的話,他希望自己能夠勇敢一點,少一些顧慮,在遇見她的時候就能看到她的好,好好的愛她,再不讓她傷心。


    如果有來生。


    今天是安樂成親的日子,顧昭不是特意的打聽的,他不是故意的,隻是全京城似乎都在討論這件事情,他聽到了,那個日子就記在了心裏。


    前一晚他一夜未睡,睜著眼睛,看到了天明,他想到的,不是天亮了,而是……她要出嫁了。


    他突然覺得恐慌,從未有過的慌亂,就好像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東西一樣,而他自己居然都沒有意識到,原來安樂對他來說那麽重要。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滿腦子裏想的都是安樂,她是不是已經上了花轎,是不是在拜堂成親,她是不是已經成為了別人的新娘……


    他倏地坐起身,然後瘋了一樣跑了出去,他不能讓她嫁給別人。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安樂問起,當時他去搶親時說了什麽?


    那些動人的話,是他鼓足勇氣才說了出口,偏偏她卻沒聽到,安樂一直耿耿於懷。


    此時的顧昭已到而立之年,卻依舊漲紅了臉,躲避了她的目光,“沒,沒什麽。”


    到底是天性靦腆,當著心愛姑娘的麵兒,還是說不出那些直白的話,有些話他隻有勇氣說一遍,他現在更多的是賦予在行動上,表達對她的感情。


    有一次一大早,顧昭正要去衙門,卻在街上碰到了從花樓裏出來的葉夙,葉夙正睡眼朦朧,看到顧昭微微一愣,轉過頭暗罵了一句:“晦氣。”


    顧昭猶豫了一下,正想著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唿,就看聽葉夙開了口:“喂,小爺沒帶銀子,你請我吃頓早飯吧。”


    顧昭點了點頭,兩個人就坐在大街上的早點攤子要了一份早點,葉夙吃的狼吞虎咽,毫無形象。


    等吃完了,他抬起頭看向顧昭:“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特別討厭你。”


    顧昭沉默了一下,然後才道:“是我付的銀子。”


    葉夙愣了一下,動了動唇角,懶洋洋地說道:“那小爺也討厭你,從你出事,安樂跑來找我,說我隻要救了你,她就嫁給我的時候,我就討厭你了。”


    葉夙說完頓了頓,然後糾正:“不對,從在元宵攤子,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小爺這輩子最討厭的人了,”說著,他聲音低落了下去:“因為安樂從來沒有用過那種眼神看過我。”


    顧昭一臉愕然:“你說什麽?安樂嫁給你,是為了讓你救我?”


    葉夙比他還詫異:“你居然不知道?”頓了頓,他大怒:“你不知道還跑去搶親!”


    顧昭臉色變了又變,突然站起身,然後就往家裏的方向跑,葉夙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些什麽,澀然地一笑。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機會。


    安樂正在家裏,就看到顧昭跑了進來,她狐疑地問道:“你怎麽迴來了?出什麽事了?”


    顧昭沒說話,伸出手把她擁入懷抱裏,緊緊地抱住她:“沒什麽,隻是突然想到忘了告訴你。”


    “什麽?”


    “我真的很愛你。”


    顧昭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才能說出這句話,他更不知道,安樂等了多久,才聽到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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