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加明聽那一聲冷哼,再細看一眼粉麵含霜的妹妹,反而笑起來,“你有氣隻管衝著我來。剛才在祥安院,你既然還肯孝順祖母,可見不是真不懂事的。你別把氣性露在外頭,省得母親看了憑白擔心,好不好?”


    妹妹要是沒點脾氣,他反而不敢真放心,如今瞧著妹妹這副一徑拿他撒氣的模樣,倒是顧慮盡去。


    說罷見唐加佳聽他抬出唐太太來,麵色似有所緩和,又曲意安撫道,“你想給陸四爺送謝禮,不必自己親力親為,我自會讓人挑些好的送過來。”


    “你別光挑那些老氣橫秋的東西。”唐加佳心下冷笑,麵上隻作出副蠻橫口吻,“我還想備些新奇好把玩的小玩意兒,隨著謝禮一並送給陸四爺。”


    這是想借陸念稚的手,送些少年人喜歡的小東西給杜振熙?


    妹妹越是惦記杜振熙,越是束手束腳,他再沒有不放心的,即便東西送出去,換迴來的也不過是杜振熙依照禮數迴的禮。


    又能有什麽實際作用呢?


    唐加明心下如是想,嘴上自然答應得幹脆,告辭後就吩咐小廝備一份擺件飾物送過去給唐加佳,琢磨的卻是另一件事。


    那天“不小心”弄髒杜振熙的衣服,他說要賠她一套中衣不全是客氣話,這幾天忙於收拾瓷窯事故的首尾,一時沒能顧上,此刻想起來就取出紙筆,喊來小廝道,“你去針線房說一聲,我這裏有幾套中衣要做。”


    他倒是想親手為杜振熙量衣裁衣,可惜他不會拈針拿線,隻估摸著杜振熙“真實”身材,動筆畫了花樣子,幾番修改後交給小廝,又想討個好意頭,一氣吩咐做六套出來。


    送禮成雙何況是一式六套,小廝雖不清楚背後緣由,但曉得這是要做來送人的,忙交待繡娘不用急著交差,務必用心精工細作。


    這邊廂“賠禮”做得慢,那邊廂唐加佳用來“討好”陸念稚的謝禮卻辦得很快,她哪裏是真的要借陸念稚的手給杜振熙送東西,不過是做出副讓唐加明“放心”的假象,好省卻每次出門迴來還要應付唐加明的麻煩,自此越發頻繁的出入西市。


    有心“偶遇”之下,要製造機會並不難,迴迴都叫唐加佳將陸念稚堵了個正著。


    她發現,陸念稚不如外表看起來那樣清冷,凡事親力親為言行和煦,即便出麵巡視的生意裏頭有杜振熙名下的七店十一鋪,也同樣不見滯阻,頗得追捧聲望極高。


    也發現,陸念稚看似隨性實則很講究,每次碰上時穿的用的無一不精細,單論身上的衣著配飾就沒有重樣的,其中不乏時興款式,竟是個願意在穿著打扮上下功夫的。


    女愛美,男愛俏,倒也無可厚非。


    唐加佳看清這一點,又想著西府做的就是綢緞生意,自己哪裏比得過西府的貨源財力,隻能在新巧上下功夫,迴家就交待大丫鬟,“明天我們先去東市,你打聽打聽有什麽新鮮的料子和花色。”


    西市全是歸入十三行管理的商戶商鋪,倒是東市,多是些零散商戶,常有邊境關外的新奇物件售賣。


    睜眼閉眼想的都是陸念稚的身影,琢磨的都是陸念稚的喜好,竟一心撲在為陸念稚置辦衣料、飾品上頭。


    大丫鬟冷眼瞧著,隻覺唐加佳對杜振熙都沒這麽上心過,越看心中越發升起股說不清的古怪來。


    陸念稚卻不覺得古怪,隻覺得煩不勝煩,但要他為了“躲”唐加佳而調整自己的日程豈非笑話,即不可能也沒必要。


    他長這麽大,唯一肯遷就的無非杜振熙一人,唐加佳還沒那個資格和能耐。


    這日瞧見唐加佳再次親自送上的“見麵禮”,連看都懶怠看一眼,場麵話說得不甚走心,“唐七小姐不必迴迴都破費,杜府在閩南的茶場雖收手變賣了,但各處鋪麵倒也不缺好茶好水待客。’請’你喝的茶再好,也沒你送的禮值錢。”


    他隻管命人好生招待唐加佳,不再和唐加佳同室久坐,今天難得開金口說了連日來第一句整話,語氣卻淡淡的,臉色也冷得很。


    表示禮尚往來也講究個價值對等,茶點不值錢,受不起唐加佳每次必送的“大禮”。


    他也無心迴禮,和唐加佳來往交際,識相點就一邊兒逛去,要歇腳去唐家鋪子裏歇腳,別再掩耳盜鈴似的“偶遇”他。


    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誰又願意拿熱臉貼冷臉呢?


    陸念稚表態表得很不客氣。


    唐加佳卻當看不見聽不懂,順著話茬就聊起吃食茶點來。


    之前藥材鋪隻有賬房好坐,今天這香料鋪子卻是有正經雅間的,她隻管隔著不厚的門板衝著賬房自顧自話說得歡快,也不管陸念稚聽不聽應沒應。


    用過一盞茶後告辭迴家,忙就將家裏院裏的茶葉罐子一字排開,邊試邊苦惱道,“陸四爺不說,我倒忘了杜府做過茶場生意的。陸四爺又有個擅煮茶湯的名聲,尋常茶葉想來入不了他的眼。”


    她眼看著送出去的關外衣料、西域絹帕,陸念稚一樣都沒上過身,當下決定另辟蹊徑,又開始挑選茶中上品來。


    待得選定一樣迴甘香醇的品種,頓時眉花眼笑道,“你取些銀錢帶上這罐茶葉,照著這樣的買些迴來拿盒子裝好,再配些外地來的茶點,打點成禮盒都備上。”


    大丫鬟嘴裏應心裏驚,腦中晃著唐加佳發自心底的歡喜笑容,越發令她覺得古怪難言。


    等再次“偶遇”陸念稚送上茶點,見陸念稚隨手賞給鋪裏掌櫃夥計,半點不受唐加佳的“好意”,大丫鬟莫名鬆了口氣。


    唐加佳卻不死心,另有一股執拗勁兒,碰了一鼻子灰也不見難堪羞惱,告辭後倒攔下個掌櫃笑著請教道,“陸四爺是看不上我送的茶點,還是口味有什麽忌諱?”


    掌櫃苦笑連連,暗想這些日子唐七小姐的舉動早就私底下傳遍了,杜府名下的各處鋪麵暗地裏互相通過氣,都在笑唐七小姐恨嫁,尚未和自家七少交換庚帖坐定名分,就上趕著當侄媳婦孝敬起四爺來。


    又想著四爺雖不耐煩,但也沒有和唐七小姐較真的意思,便揀著不礙事的話如實相告,“四爺有什麽忌諱我哪裏能知道?隻知道四爺偏愛甜口的吃食……”


    唐加佳如奉綸音,風風火火趕迴家命人開自己院裏的小廚房,想著親手做幾樣外頭沒有賣的甜點,偏她哪裏耐煩學廚藝,一時要親自動手,頓時鬧得小廚房雞飛狗跳。


    等做出滿意的甜點後再去西市時,已是好幾天之後的事了。


    “唐七小姐瞧瞧左右的鋪麵就知道了,現在除了賣年貨的,大部分商家都關賬不開門了。”今天出麵的是另一處杜府商鋪的掌櫃,照著陸念稚的吩咐客客氣氣道,“您來得不巧,四爺理完最後一處賬目前腳剛走。這一年裏頭,也就年尾關賬需要主子出麵。您要是想找四爺,不該來西市,該去府裏。”


    說著也不接裝著噴香甜點的食盒,隻袖著手杵在鋪子門口,示意手下夥計照常下板子關門。


    唐加佳緊緊攥著食盒,愣了足有半晌,才垂下眼臉道,“多謝掌櫃告知,是我來得不巧,還請掌櫃幫著知會陸四爺一聲我今天來過,等有機會再請他吃我做的甜點。”


    失望溢於言表,聾子都聽得出來。


    掌櫃暗暗搖頭,隻管應下好生送走唐加佳主仆。


    “讓車夫改道去杜府。”唐加佳上車離開西市,半道又改了主意,命大丫鬟將食盒送進杜府門房,一見大丫鬟迴轉,就急不可耐的問道,“陸四爺可收了食盒?怎麽樣?他喜歡嗎?有沒有說我做的甜點好吃?”


    門房隻說將食盒送進廬隱居了,根本沒等來陸念稚半點反應。


    大丫鬟不敢隱瞞,邊迴稟邊留意唐加佳的神色,見唐加佳一臉失魂落魄,忙勸慰道,“誰家收禮,也沒有當場就用的道理。我看陸四爺雖然不愛說話,但不是個不好說話的。您也不必這樣失落……”


    失落?


    唐加佳聞言一愣,想的不是臘月逼近她的機會不多,而是陸念稚近日來的一舉一動,音容笑貌如和風細雨般縈繞在她的腦際。


    她確實很失落,即失落於沒能見著陸念稚的麵,也失落於自己的手藝不能得陸念稚一句肯定。


    毫無來由的失落,竟糾纏著連她自己都分辨不清的酸澀滋味。


    唐加佳的心和腦子一樣亂,愣愣看著車廂裏溫著茶水的紅泥小爐,眼睛發直。


    她已經習慣茶不離手,和陸念稚隔著門板或棉簾,自顧自說話閑聊,沒有迴應的“相處”,不僅不讓她覺得受冷待,反而有種家中再也無法讓她感受到的輕鬆和愉悅。


    不過是一次沒見著,為什麽心頭就空落落得又煩躁又難受?


    唐加佳越想,盤旋腦中的清俊身影就越明晰,神思不屬的臉上隱隱浮起兩團紅暈,隻不自知。


    大丫鬟見狀再沒有想不明白的,古怪之感立時化作心驚。


    什麽感情都是處出來的。


    自家小姐統共見過杜振熙幾麵,還不如近日和陸念稚相處的時日多而密。


    一顰一笑牽係的都是陸念稚的喜好和態度,這些日子別說私下咒罵柳氏、唐加明,就連親事和杜振熙,也不見再掛在嘴邊時時糾結苦惱。


    自家小姐這樣子,顯然是對陸念稚……


    大丫鬟不敢再想,更不敢主動說破,一時也跟著眼睛發直起來。


    大丫鬟旁觀者清,唐加佳身在其中,尚且沒能看清自己心意潛移默化下的轉變,不在乎她刻意結交的陸念稚,就更不會去深想唐加佳是好是歹,隻接過練秋轉交的食盒,抬腳走向二進院落裏的廊下。


    一眼就瞧見杜振熙轉動脖頸,張開手伸懶腰。


    陸念稚眸色一閃,大步站定紫檀案前,揚手將食盒砸向桌麵,順著鼻梁盯住杜振熙,輕哼道,“事情做完了?背著人坐沒坐相,你倒是悠閑的很。”


    說著指向唐加佳送的食盒,輕哼變冷笑,“你惹的風流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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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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