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然的親事,是我們做的不地道。”江氏麵露追憶,惋歎道,“早年他考取舉人功名時,偏偏出了那麽件變故,很是消沉了一陣子。也是自那以後,他從不主動提及娶妻成家的事。我這做長輩的,也就揣著明白裝糊塗,任他孤身至今,沒為他張羅過。”


    要不是有那件舊事在先,陸念稚坐二望三的年紀還沒娶親,杜府早就被人戳爛脊梁骨了。


    饒是有前因在,這些年私下非議杜府拿捏親事,借此打壓陸念稚的聲音,也從沒徹底消停過。


    江氏倒是真心看重和疼愛陸念稚,隻是人心肉長,難免偏頗,為了嫡親曾孫,隻好暫時委屈陸念稚。


    “如今你和小十一都大了,倒不必怕你們的未來四嬸作賤你們。”江氏拍板道,“恩然不提也就罷了,他既然開了口,不管是玩笑還是真心,總不能再對他的終身大事視而不見。這事兒,我會和你二叔祖商量。


    何況你祖父、祖母收養恩然時就已約法三章,恩然將來有了孩子,頭三個嫡子都得姓杜,第四子才能隨他姓陸。就算是為了妻兒好,恩然也不會做出損害杜府利益、抹黑杜府名聲的蠢事。我好歹是這府裏的老封君,難道還管不住個孫媳婦?”


    說著揪了把花圃裏的草藥,撚碎照著杜振熙鼓包的額頭一拍,哼道,“無論是我還是恩然,可從沒教過你凡事以惡意揣測人。你要是耳根子軟,聽信傳言和恩然窩裏鬥,我頭一個不依。”


    “您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杜振熙眼珠朝天戳,瞥著又醜又臭的草藥翻白眼,妥協道,“四叔既然放了話,唐家的親事我定會慎重。重查唐家來曆是一,二來唐家的拜帖在四叔手上,您為四叔張羅親事,我的親事也得您把關。找個機會,您親自見見唐家老太太和唐七小姐?”


    江氏點頭,讚同道,“恩然說唐家有問題,那就肯定有問題。你是該慎重。”


    對陸念稚無條件信任,對她則動輒打罵,特麽到底誰是親生的!


    杜振熙好生氣哦,但還是要保持微笑,吭哧吭哧化悲憤為力量,瞬間把半籃子髒衣裳都洗完了。


    晾衣杆上衣袂翩翩,晨曦透過擰幹的布料,交映著溪水粼粼,灑出一片碎金。


    曾祖孫倆神清氣爽,雙雙往溪邊一蹲,麵對麵啃起早膳,江氏拂去杜振熙鬢邊薄汗,細看她臉色道,“風邪好透了?”


    杜振熙頓時心情複雜。


    拜陸念稚那杯辣油酒所賜,她一頓猛咳後,風邪尾巴直接斷幹淨了,起床一碗藥下去,居然通體舒泰。


    使個壞還能有此奇效,杜振熙告狀無門,乖乖表示好了。


    江氏皺起兩抹笑紋,“跟我種田去?”


    後園子除了假山清溪,還圈了塊地供江氏種菜種瓜,清和院的果蔬基本自給自足,日子規律而有滋有味,全然一副鄉間農婦的田園作派。


    杜振熙半點不嫌棄,反而躍躍欲試,擼起袖子就準備跟著江氏幹,園子外卻傳來江媽媽的通報,“老太太、七少,桂開求見。”


    她是掐著點來的,一見江氏和杜振熙手拉手現身,就知曾祖孫倆話說開了不鬧氣了,頓時放下心來。


    跪夠時辰的桂開則去而複返,閃出江媽媽身後行禮道,“七少,門房上有人求見。”


    暗想江媽媽不知杜振熙的秘密,隻當江氏一大早發火,是氣杜振熙不學好,跟亡父似的流連煙花之地。


    慶元堂三個字,是萬萬提不得的。


    否則不明真相的江媽媽夾在中間,又是一番言語攀扯。


    遂祭出多年練就的打暗號功夫,避開江氏和江媽媽的注目,無聲衝杜振熙做口型。


    來的是昨晚隨侍的小龜奴,並一位慶元堂有頭有臉的老龜奴。


    杜振熙讀懂了,腦子卻懵。


    想不通她一沒欠花酒錢,二沒和老龜奴接觸過,怎麽一大早的來一個小的拖一個老的,找上門來了?


    至於那小龜奴……


    杜振熙想到他諂媚卻不乏機靈的樣子,心中不由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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