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念稚垂眸,看清杜振熙露出的半邊臉頰似咳得猛了,已然緋紅一片,不由嘴角微翹,語氣越發柔和,“好些了?”


    杜振熙還能怎麽辦?


    隻能繼續裝病嬌,做出副不勝交際無力多說多看的模樣,含糊嗯了一聲。


    “小七無狀,擾了各位雅興,我先送他迴去。”陸念稚一錘定音,仿佛沒察覺懷中杜振熙身形微僵,自顧看向唐加佳,挑眉笑道,“唐七小姐要是不放心,不如跟我一起送送小七?”


    唐加佳攥緊香帕,眼看她心中溫潤如玉的準未婚夫趴在陸念稚肩頭,頃刻間叫陸念稚“哄”得如乖順寵物一般,心頭滋味一時異樣難言,張了張口,就覺袖口被人暗暗一扯。


    拽她的人是在座幾位爺中的一位,和陸念稚交好,和唐家亦有交情,今晚受唐家所托帶唐加佳進出慶元堂,此刻正暗搓搓衝唐加佳打眼色,表示女兒家該矜持點。


    且陸念稚的態度捉摸不定,杜唐兩家的親事,隻能徐徐圖之。


    唐加佳雖不甘願,也隻能閉嘴搖頭,放棄和杜振熙一起離開、私下獨處的機會。


    “四叔,您放我下去。”杜振熙一出雅間,確定廊下無人後,就怒而抬頭開口,“您往那杯酒裏摻了什麽東西?”


    那股辣到她險些咳出老肺的勁頭,不單是酒味。


    “嗯?我想想……”陸念稚沒有半點被人質問的心虛,也沒有半點放人落地的意思,長腿邁得穩健,站定長廊拐角,將杜振熙架上圍欄坐好,雙手抵著圍欄,圈著杜振熙笑得十分懊惱,“可能是我疏忽,吃席時手指沾了辣油,拿酒杯的時候抹著杯口了?”


    無賴!


    故意使壞,假作無辜的無賴!


    杜振熙氣極反笑,偏身後夜風習習,退一步就會摔下樓去,隻得進一步靠向陸念稚,盯著他的雙眸道,“您是看不上唐七小姐,還是見不得我好?您幾次三番拿唐七小姐做筏子,巴不得我早些離席,您就這麽不想我和唐家議親?


    是不是真如外頭傳言說的一樣,您不想我成家立業,怕我把持杜府內宅,等將來接管杜府所有庶務後,會威脅到您這個’家主’的地位,會奪了您手中的權柄,令您處境尷尬?”


    “哦?外頭竟有這樣的傳言?”陸念稚劍眉一揚,對著杜振熙近在咫尺的紅潤小臉,不見不虞,懊惱更甚,“想來是我外出半年,離開得太久消息滯後,你跟我仔細說說,外頭是誰傳的話,又是怎麽傳的?”


    杜振熙心神一凜。


    傳言源頭不可考,最早起於杜府名下商鋪,後來傳入十三行,暗地裏說她年歲漸大心思也大了,和陸念稚麵和心不和,一旦叔侄相爭,杜府必生亂象。


    空穴不來風。


    傳這話的人居心叵測,見不得杜府好,巴不得杜府不好。


    她心裏有鬼不假,疑慮旁生也是真——誰知道到底是誰放的傳言,難保陸念稚不是賊喊捉賊。


    傳言所說,她不得不防,對上陸念稚,由不得她不心生戒備。


    隻是這話誰傳都行,不該由她當麵挑破。


    杜振熙噎得肺疼,但輸人不輸陣,遂直視陸念稚嗤笑道,“剛才我不過咳了幾聲,您就’緊張’得拿我當’孩子’哄,您對我這樣’好’,傳言不攻自破,還有什麽好在意追究的?”


    陸念稚一迴城就截走唐家拜帖,居然有臉裝什麽消息滯後!


    她信了才有鬼。


    那些傳言,隻怕他比她知道得更早更清楚。


    他想做戲,她就陪他做戲。


    杜振熙暗暗磨牙,將“緊張、孩子、好”幾個字眼咬得極重。


    陸念稚似乎沒聽出她話中帶刺,聞言輕輕放過杜振熙,不再追問傳言如何,俊朗五官透出不容錯辨的傷懷,“原來你說的記掛我,是這麽個記掛法?小七,原來你是這麽想我的?”


    無賴!


    扮豬吃老虎的無賴!


    外人說的不錯,陸念稚就是隻老狐狸,不過她的臉皮沒陸念稚厚,擔不起小狐狸的“美名”。


    杜振熙隻覺得肺更疼了,垂下眼瞼道,“不敢。”


    不敢,而不是不是。


    陸念稚似不滿意杜振熙的迴答,撐在她兩側的手臂微微一緊,挨近杜振熙身前,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道,“小七生氣了。”


    語氣篤定。


    隨即玩味笑道,“又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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