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門衛,走到阿英身邊的時候,她正快樂地在和過往的同學打招唿。見我過來,就牽我的手,指著我對她的學弟、學妹們,驕傲地介紹,“這是我哥,來接我迴家的!”象個孩子似地在炫耀她的新玩具,那般得意和滿足,我則微笑著點頭致意。


    “男朋友吧?很酷哦!”有的小女生,也會開玩笑似地和阿英打趣。


    “是又怎麽樣呢!”阿英也笑著作答,毫不羞怯。擱以前,她會麵紅耳赤,含笑不語。現在,她是學姐了,學長的範兒實足。如我當年教訓她們那一屆的小男生、小女生一樣。


    “皮厚哦!”我在笑她。“切!”扭過頭,笑著跑了。還是那般嬌羞的女兒樣,在我麵前。


    當年我們種下的那兩棵小樹,一年不見,又長高了一些,枝葉繁茂,在午後的陽光中,顯得有些疲憊,卻又精神飽滿地站得筆直。我們的到來,樹葉沙沙地響,象童稚的歡笑聲。


    “我們可以算是樹爸樹媽嗎?”阿英撫著小樹,深情地說。


    “當然是啦,是我們倆種下的,要不它早就變成幹柴了!”我晃著小樹,好象看它長得是不是夠結實,拍著它並不強壯的枝幹。但我知道,它終究要長成參天大樹,如果它能夠經受得起成長曆程中的風霜雨雪的考驗。+


    阿英摸著樹幹,上下找尋著我們當年刻下的名字的印跡,已經模糊到無法辨認的程度了,留下的疤痕倒是明顯得很。


    “沒良心的家夥,竟然忘了爸爸、媽媽了!”阿英多少有些悵然,撅著嘴,不開心的樣子。


    原本想著隨著小樹的長大,我們的名字會越來越明顯,他年之後,會成為一道美麗的風景,我們帶著兒孫再故地重遊的時候,就指給他們看“看這就是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愛情見證。”卻沒想到留下的隻是一道道傷痕而已。這,人世間的很多事情不正是如此嗎?


    “笨阿英!草木無情,又何必計較呢!”我勸慰著她,拉起她走開。


    “可是我有情哎!”還在嘟囔。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樹要無心去種,人要用心去愛,才會有迴報!走啦!”


    一陣微風過來,小樹茂盛的枝葉,嘩嘩地輕響,象是在讚同我的話。


    偌大的校園,以前看起來諸多地怨忿,現在看來卻是難以比擬地親切。很多東西失去的時候,才覺得無比珍貴,而擁有的時候卻視之平常,甚至視而不見,置若罔聞。年少輕狂的心,無不如此!


    假如,時光能倒流我一定會倍加珍惜這裏!


    “我有些累了,到堂姐宿舍去吧,今晚,你還住她那兒吧,她給我留了鑰匙。”阿英,在太陽的燎烤下,臉紅撲撲的,香汗淋淋,花陽傘下更悶熱。


    “好吧!”我漫不經心地答應著。其實,就是在校園內小路旁的長椅上,躺一晚,也未嚐不可。


    在校的時候,我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這長椅上,望著天上陰晴不定,圓缺無常的月亮神思,全身心都遨遊在滿天星海裏。那辰光,很愜意,很憧景。而現在,我是否還有以往那般感覺,不得而知。看著我身邊依偎的阿英,我有些迷醉而恍惚,感謝上蒼,獨我眷顧!


    進到堂姐閨房,一切井然有序。阿英,忙著倒水沏茶,象個主人家似地招唿我,倒讓我生出些陌生感來,趕忙說:“阿英,坐下歇一會兒,我自己來!”


    “你嚐嚐我今年才帶過來的西湖龍井!”阿英嫻熟地端上茶來,優雅地坐到我身邊。那神情,一點不象草原上的那個阿英。


    “你看我的時候,好象眼珠不會動,也是因為工作了,就這樣看人嗎?”阿英淘氣地歪著腦袋問我。


    “不!我是葛朗台,隻有看到心愛的金幣,眼睛才不會動,才會發光!”我仍然盯著阿英看,看到她渾身不自在。


    “真有這麽好看嗎?”阿英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不夠!永遠都看不夠!我好象有一萬年沒有看到你了,今天,一見你,我就傻了。我編了好多好多的話,見了麵反倒一句也說不出來了。”我有些懊惱地說。


    “又不是麻雀!哪有那麽多話!”她笑得很開心。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總想把分別以後的所有經曆講來聽,害怕那分離的時光裏,因沒有了彼此的容顏、身影而寂寞,在記憶裏。


    我穿著阿英在老家給我帶來的衣服,很合身。阿英則忙著洗著我換下來的衣服,很仔細,象妻子一樣。我愛憐地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不停地撩起披散的長發。我見狀,就幫她攏起那一簾黑瀑。欣然地撫弄著她的長發,盤起或披散,愛不釋手,一不小心扯疼了她,她就扭轉頭來,甜甜地笑,“哥,莫討厭嘛,要不,你先睡一會兒吧,這幾天,肯定沒睡好。”


    “不用,我看著你就好了,我不搗亂了。”我笑著說,拿了一本書,給她扇涼,她就笑著點頭。


    聽得嘩嘩的水響,我的心就又迴到了額爾齊斯河畔,那朝夕相處的日日夜夜,腦子裏浮現出阿英在草原跳啊、笑啊的簡單畫麵。


    “阿英,草原上快樂嗎?我多想你能迴到草原上去!”我有些留戀地說。


    “快樂!太快樂了,在那裏,我是一隻小鳥,是我哥的新娘,我自由地飛,歡快地唱,我把我的一生,在草原上交給了我哥!我能不快樂嗎?不過,你也要到我的家去看看,見過我的父母,再決定好嗎?”阿英撩了一下頭發,迴眸一笑,不讓我再說下去。


    這個問題隻有留待以後再談了。我知道我能說服阿英,關鍵看我此次能否說通她的父母,讓他們同意阿英跟我走,一想到她父親,讓我們散掉,我就心有餘悸……


    我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一睜眼,映入眼中的還是那雙黝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甜甜的笑容象是刻在臉上一樣,每時每刻一見著就是這樣,我都快想不起來阿英不笑的時候是啥模樣了。


    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暗了下來。


    “餓不餓?”阿英關切地問我。


    “不餓!見到你,我就會忘掉時間,忘掉了饑餓,除了你,想不起任何事!你就象光,象空氣,你在與不在,都無時無刻不在我左右,我能感覺到……”我說得深情,阿英聽得如癡如醉,如花的笑容,都能流出蜜來。


    “你啥時候會的甜言蜜語?”笑著搡我。


    “早就會的,動物的本能,天上飛得最高的是雄鷹,樹林裏叫得最好聽的鳥是雄鳥。”我嬉笑著說。“隻有見著阿英的時候,我才變得會說話!”


    “唉!我真羨慕你,有一個貌美如花,愛你死去活來的阿英,我就沒有那麽幸運了!”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可愛至極。


    “是啊,我也真嫉妒你,有一個死心塌地、缺心眼兒的哥哥,愛你疼你。我就沒那麽好的福氣!”


    “那我們真是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不如結伴行走江湖!大俠!”阿英古靈精怪地說。


    哈哈……,一直嬉鬧到深夜。


    堂姐那碩大的床,如草原一般寬闊。


    盛夏的晚上,真熱!走!二道橋吃烤肉,喝啤酒,看電影去!


    二道橋大巴紮,是一個不夜城,人頭攢動,燈火輝煌,吆喝聲此起彼伏的,熱鬧非凡。


    燒烤叫了一堆,啤酒叫了一打!


    “小仙女!請坐!今晚不醉不歸!”阿英高挑的身材,在哪都引人注目。我作倀作勢的樣子,反倒讓她不好意思了,一直拿眼瞟我,示意我小聲點。


    “切!他們要是有一個神仙一樣小妹妹陪著喝酒,不把天鬧翻才怪呢!”我巴不得大家都看我們,看看我的阿英,那神一樣的存在和衣袂飄風一般的仙氣!


    “幹!為阿英和草原!”一飲而盡,阿英則抿了一小口。


    “幹!為阿英的哥哥!”阿英羞羞怯怯地舉杯。


    阿英看著我喝酒,膩膩地笑,“我不在的時候,也喝嗎?”


    “不喝!”我老實地迴答。


    “能不喝?”她不相信。


    “阿英不在身邊,幹啥都沒心情,喝酒就更沒味道!”


    “我從草原迴來後,和堂姐她們喝過一次,也是沒有心情,堂姐就說我,哪兒不能找,非要找一個草原上的二半吊子,好男人多了去了,換一個!我就再也沒跟她出去過!”


    “寧拆十座橋,不拆一家婚!這個道理都不懂,還為人師表?沒文化,真可怕!”我誇張地搖搖頭。


    “你說堂姐沒文化?你就別損她了,她也是為了我好!”“嗯!都為了你好,就沒有一個為了我好的!”


    “有啊!大偉就說你好,說我們挺般配的!大偉家是伊犁人,那拉提草原上的。”


    “我說呢!咋那麽豪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幹!祝他們旅途愉快!”


    “瞎咧咧!哪跟哪兒啊?”笑得沒個正形。我伸手抹去沾在她嘴唇上的孜然末兒。


    “這下可好了,我們家兩個放羊娃,你老丈人家祖上肯定欠草原上的人情太多!”


    “說不上是成吉思汗大軍南下時,躲在江南不願迴來的呢!”我在編排她祖輩,她就用烤肉簽子敲我。


    “那天你哭了多長時間?”我喝得有點上頭,肆無忌憚地問。


    “去,誰哭了?隻是做給你看!你一走我就笑了!天天都笑,就氣你!”怨恨地翻我一眼。


    “表演都可以是那樣,真哭還不哭死了!”我譏笑她。


    “以後,我不會讓你再哭的,我保證!幹!為阿英不再哭!”一飲而盡。阿英臉紅潤潤的,象一朵玫瑰似地開在深夜雜亂的燈光裏。


    “哥!背我,我走不動了!”我扶著有些醉意的阿英走在街上,阿英嬌滴滴地耍賴。“好啊!”背起阿英,她就緊緊地摟著我的脖子,一點不放鬆!“傻丫頭,喘不過氣了,鬆一點!”“就不鬆,誰叫你整我!哥!我好想念木拉提家的氈房,一醉一躺到天明,多美!”


    “我還想念額爾齊斯河旁邊的小草棚呢!一天明月,一彎河水,真美!”


    哈哈,笑聲溫柔到把腳下的街道都感染得笑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它的笑紋裏。


    “壞阿英,就知欺負你哥!在酒裏你下了毒!”我故意逗她說實話。


    “不是啦,是瑪依拉嫂子說,她釀的酒很魔幻的,隻是不知它還有麻醉作用!讓我哥失望了吧!”她狡黠地說。


    “沒有失望,隻是讓你哥失身了!”我故作沉痛地說。


    “哈哈!”一口咬住我耳朵,勁真大!


    “哎喲,疼!”


    “就是要你疼,看你還胡說不!”嬌悍到極致,在背上都能感到她極力噎住的笑,震得身子在發抖。


    “你就傻笑出來好啦!”其實她那點小心思我懂,我也在笑。


    “哈哈……”清朗朗的笑聲在沉夜的街頭,肆虐地穿行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裏,不停地跌蕩、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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