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嬪笑靨動人,昭嫆也隻管一旁欣賞著。


    正在此時,榮嬪身邊的首領太監陳矩跑來了,上前一一請了安,才稟報道:“皇上派人賞了些衣料,請貴人快些迴去吧。”


    宜嬪微微一忖,便道:“這個時節,應該是江寧織造局的雲錦到了吧?”


    陳矩點頭道:“正是雲錦。”


    宜嬪幽幽道:“江寧雲錦,寸錦寸金,如今天氣漸熱,雲錦輕軟柔順,用來裁製夏衣是再合適不過了。皇上當真心疼瓜爾佳妹妹。”


    昭嫆忙問陳矩:“想必不止我有吧?”


    陳矩半弓著身子,笑著迴話:“織造進獻的第一匹雲錦隻有三十匹之數,除了進獻兩宮,皇上還賞賜了衛常在。”


    昭嫆這才鬆了口氣,若獨獨隻給她,不知要招惹多少妒忌了。


    安嬪便笑著推了她一把:“快去吧,別叫禦前公公久等。”


    昭嫆點了點頭,朝著安嬪屈膝一禮,又給宜嬪辭了一個萬福,道:“那妹妹先告辭了。”這才帶著自己的宮女太監,一路穿花拂柳去了。


    自浮碧亭一路往南,花木愈發繁密,昭嫆的心情也甚好。腳下步履比平常略快了三分,春風拂麵,帶著百花清香。小路迤邐走到拐角,昭嫆忽的腳下竟打滑,一個刺溜,便趔趄仰倒,噗通一聲,摔了個結結實實。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一切來得太猝不及防,昭嫆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空白之後……昭嫆隻覺得屁股生疼,隨從宮女忙七手八腳將她給攙扶了起來。


    昭嫆臀部疼得都有些麻木了,根本站不直身子,大半身體的重量全都壓在了瘦巴巴的白檀身上。


    嘴裏發出兩聲痛楚的“嘶”聲,昭嫆心下卻無比疑惑,禦花園的小路都是最防滑的石板路,怎麽會這麽滑溜?!這不符合常理啊!!


    她低頭一瞧,才發現地上竟然一片油光!!細細一聞,竟是桂花的馥鬱幽香。


    “桂花頭油?!”——這是宮中嬪妃用來梳頭最常用的頭油!


    素英蹙著眉頭道:“是誰竟這麽不當心!”


    昭嫆屁股疼得一抽一抽,她呲牙咧嘴道:“若是灑了水,興許真的是不當心。這可是梳頭用的桂花油,若真是不小心摔了油瓶,怎麽不見碎瓷?!”


    白檀忙問:“小主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的?”


    昭嫆皺了皺眉頭,心中也不免疑惑:“誰閑著沒事想讓我摔個屁股蹲?真是閑得……”蛋疼……這倆字昭嫆沒好意思說出口。


    白檀氣唿唿道:“肯定是惠嬪,除了她,小主也沒跟旁人起過齟齬!”


    昭嫆心下狐疑,“用這種招數,未免也太……幼稚了些。”——在她迴宮的路上灑上桂花油,讓她摔一跤,以此出氣?


    嗬嗬噠,段數也太低了吧?


    胡慶喜低聲道:“小主,此地樹蔭繁密,縱使地上灑了油脂,也不易察覺。因此手段雖然簡單,卻也是用了心思的。”


    也對,若灑在別的地方,她豈會瞧不見?


    真是惠嬪幹的??


    昭嫆眯了眯眼,便吩咐素英:“你去告訴宜嬪一聲,她懷著身孕,可千萬別在這兒摔著了。”——不管是衝著誰來的,她還是告知宜嬪一聲為妙。


    “是。”


    延禧宮。


    來送賞的是禦前另一位副總管李德全,其資曆與孫國安相當,圓乎乎的臉,一臉笑意。


    昭嫆看了一眼那些華麗的雲錦,便笑著道:“有勞李公公了。”


    李德全看見昭嫆走路的樣子有些古怪,衣裳也沾了油漬,不免疑惑:“貴人這是怎麽了?”


    昭嫆笑了笑,擺手道:“不打緊,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李德全哦了一聲,倒是不曾多問什麽,躬身一禮,便告辭了。胡慶喜急忙去送李德全出延禧宮。


    宮門外,胡慶喜低聲跟李德全嚼了半天舌根子,李德全聽了,暗暗點頭,“我知道了,迴頭就稟報皇上。”


    昭嫆迴房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又遣了白檀去禦藥房取些傷藥來,畢竟屁股狠摔了一下,還是擦點藥為妙。


    那些幾匹杭羅倒是極好,尤其那匹紫丁香色五彩雲紋雲錦,十分絢麗,還有幾匹素錦,顏色也十分雅致。昭嫆想了想,便召了舒雲上前,道:“那匹月白的暗紋雲錦,你拿去繡個屏風。”——之前為了試驗她的繡工,叫她繡了個帕子,繡得蝴蝶蜜蜂活靈活現,昭嫆如今正貼身用著,愛不釋手呢。


    舒雲忙問:“不知小主喜歡什麽花樣?”


    昭嫆思忖片刻,便道:“繡個竹報平安吧,看著也清爽。”


    “是,奴才明白了。”


    昭嫆摔得雖然不重,但摔的部位有些難以啟齒,走路也有失儀態,便索性窩在延禧宮不出門,權當是養傷。過了三四日,屁股上的瘀傷消了,這才跟著榮嬪一塊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了個安。


    太皇太後忽的道:“前兒聽宜嬪說,瓜爾佳貴人摔傷了,如今瞧著似乎沒什麽大礙了。”


    昭嫆忙麵色微囧,“多謝太皇太後關懷,本就不打緊的。”——宜嬪竟把這件事告訴太皇太後了?可見是她那日的提醒,起了作用。


    今日惠嬪也在一旁繡墩上坐著,她眉宇飛揚,笑咯咯不止:“瓜爾佳妹妹以後走路可要當心些,這一摔著,可真真耽誤侍寢了。”


    聽著惠嬪那得意的語氣,昭嫆瞬間就可以肯定了,特麽滴居然還真是惠嬪幹的好事!!你丫的還真是閑的蛋疼!!讓她摔一跤,就是為了這幾天不能侍寢?!!你也太low了吧?!


    昭嫆心下大為惱怒,便滿是擔憂地道:“幸好宜嬪沒有走那條路,否則豈非要傷了龍胎?”


    太皇太後的老臉果然變陰沉了幾分。


    而惠嬪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化了,眼中慌亂之色難掩。


    昭嫆上完了眼藥,便眼觀鼻鼻觀心退迴榮嬪身後。叫你沒事兒找事兒,這下子老娘看你怎麽應對!!


    宜嬪懷著身孕,少不得疑慮多些,她生恐是有人要害自己,所以捅到太皇太後跟前。不過宜嬪自然不能明晃晃的說,是有人想害她。


    宜嬪不方便說的話,昭嫆便替她說了。


    這一局,配合得當真精妙!


    片刻後,太皇太後對蘇麻喇姑道:“去查查,是哪個奴才這般不謹慎!”


    灑了桂花油這種事情,一聽就知道是有人故意而為。隻不過,若隻是故意為難一下一個小貴人,太皇太後也懶得上心,可若是針對的是宜嬪肚子裏的龍胎,昭嫆隻是替宜嬪擋了災,太皇太後就不能不上心了。


    大白天在路上灑桂花油,這事兒根本禁不起調查,保準一查一個準。所以,惠嬪一聽太皇太後要調查,頓時臉色就白了個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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