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躺在塌上因失血過多陷入昏迷,血還在不停的淌沒個休止。


    棗棗不免擔憂道:“小姐,要不找個大夫來吧,會死人的。”


    宋汀在塌邊來迴踱步,眉頭擰成一個亂結,她當然知道這樣下去會死,隻是離侯府最近的醫館騎馬都是十分鍾的路程,大夫再收拾東西過來,指不定她這蘭汀苑就得抬具屍體出去。


    四油在旁看小姐還未有個決定,隻是凝眉不知在想些什麽,焦急道:“老大,再拖下去可不是辦法!”


    宋汀站住腳,“棗棗,你去拿針線來,線粗細適中,不能太細。”


    棗棗慌忙點了點頭,立即起身去旁屋取針線盒子。


    “四油,去拿壇酒來。”


    “好!”


    宋汀轉身立即將案閣上的另外幾盞油燈一一點亮,將最亮的那盞拿下來立在塌邊,明亮的光灑在男人臉上如鍍了層紅橙光輝,硬朗的輪廓眉宇間英氣逼人,隻是少了幾分血色。


    “小姐,拿來了。”


    宋汀接過四油遞上來的酒,將一塊白布用其浸濕,在傷口周圍輕輕擦拭,隨後又挑出一根針在酒裏泡了泡,利索穿上黑線。


    棗棗正想問小姐在做什麽,宋汀已經轉過身來,十分嚴肅道:“棗棗,納過鞋底兒吧?”


    棗棗遲疑的點了點頭。


    “好,那你現在將他把傷口縫上。”


    “什麽!”棗棗震驚,看了看塌上的男人,“可我隻會納鞋底不會縫傷口啊。”


    宋汀將針放在她手上,推到塌邊:“都是一個道理,把他想象成一塊鞋底。”


    棗棗急得快哭出來,這男人怎麽看都不像鞋底啊……“小姐,我……”


    四油守在一邊幹著急上火,不耐煩的催促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都是縫嘛!有什麽不一樣的!”


    棗棗看眼前二人都堅持讓她納一雙人肉底,隻能懨懨道:“要是給他縫死了可別怪我。”


    “不怪你。”宋汀在清水盆裏洗幹淨手,拍了拍四油肩膀,“你現在騎馬去最近的醫館叫個大夫來。”


    “好。”四油腳底抹油一溜煙便跑出了院子。


    屋裏陷入一片死寂,隻能聽見幾人的唿吸聲,宋汀掌燈替棗棗打著光,看她靈巧的手提著線在傷口上穿梭自如,心中暗自讚歎這小姑娘處事不驚是個可幹大事的人。


    “棗兒,感覺如何?”


    棗棗隻是抿唇一笑,不敢太多分神,“人的肉軟,可比硬鞋底好縫多了。”虧她以為是個多難的活呢。


    “……”宋汀本擔心她心又不適,看來是自己多慮……


    “你開心就好。”


    隨最後一針落腳,宋汀看著那半盞茶功夫前還是一條血淋淋的大口子如今已被縫得規規整整,看來棗棗納鞋底的技術非同一般呐,拿起潤水的帕子將男人傷口附近的血一一擦幹淨。


    棗棗卻洗手進來,攏了攏方才鬆開的頭發,站在宋汀後邊目光灼灼看著男人腰上那條口子。


    宋汀升起不良預感,“棗,你幹嘛?”


    棗棗癡癡望著出於自己之手的傑作,無意識挽起胳膊上的袖子,露出一截白臂,“我覺得我還可以縫得再好看一些。”


    宋汀立即擋住男人,驚恐道:“棗,你醒醒,這不是在繡花。”


    這時,四油的聲音自院內響起:“老大!大夫來了。”


    男人腰上隻是單純的傷口並無中毒,而傷口已被縫合,大夫隻是開了幾幅補血養氣和加速愈合傷口的藥方,臨走前還不忘誇讚了句那傷口縫合技術比他還嫻熟。


    棗棗興致高漲,不停拉著宋汀的手說她還沒盡興這救死扶傷的好事,想再來幾個。


    宋汀額頭蹦出幾條黑線,指著旁邊的四油,“要不我砍他幾刀,你來縫?”


    四油嚇得魂飛魄散,“老大,這丫頭已經瘋魔了,你可別跟著做傻事啊!”


    “哈哈哈哈。”


    屋內燈火如豆,昏渺燈色映被風唿嘯著像一群駭人鬼影在白牆之上翻騰雲湧。


    黑衣人身上幾處傷正流著血,一點點順著黑色布褶落在流光熠熠的大理石上,僅是半柱香的功夫,就已匯成灘不小血水。


    木九川執一串佛珠在指尖往複翻動,鼻尖用力嗅著充斥在空氣中的濃稠血腥,倦怠睜開眼,陰鶩掃過跪在腳下的男人。


    “屬下無能,未能取他性命。”


    坐在暗夜裏的男人似鬼魅嗤笑:“就憑你,還想取他的性命?癡人說夢……”


    “是,小的愚昧。”


    “交代的事可都辦好了?”


    “啟稟大人,一切已辦妥,百裏尋隻要依線索排查定能查到奇珍堂。”


    木九川嘴角噙上冷意,燈火攀上橫亙臉端的疤痕,似一條黑褐蜈蚣在焰火中掙紮,鮮目猙獰。


    “鷸蚌相爭,我們在後麵做好漁翁便是。”


    “大人聖明。”


    經過前夜一番折騰,蘭汀苑的三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清晨,百裏尋在腰間劇痛中憑一絲頑強之氣醒來,還未搞清身在何地,眼前就有兩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尤其是那小夥子的眼神恨不得將自己身吞入腹,嘴角零星可見閃亮哈喇子往外冒著。


    “你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讓所有翎衛俯首稱臣的西翎司百裏尋吧。”


    “……”


    畢竟昨日在外行公事遇刺,身上官服未脫,能讓人認出來稀鬆平常。但,頭一迴遇見用這麽多詞語還是出自他人之口介紹自己,好陣子反應不過來。


    四油更激動了,差點整個人撲上去,“大人!你……你你我……我我仰慕你很久了!”


    百裏尋低眼看著自己的手被四油握著,一向受四書五經正統禮教熏陶下的他難以按捺心中不適,無情抽出自己的雙手,殘忍道:“抱歉,在下不能接受斷袖。”


    起了個大早臉顧不上洗便跑到東廂房探望傷員的宋汀偷聽了幾句後,笑得直不起腰扶著門框進來。


    棗棗立即跑過來扶著,“小姐,你醒啦。”


    百裏尋撩開被子,忍著傷起身行禮:“在下謝過小姐救命之恩。


    四油很為自己偶像身子擔憂,伸出手扶著他的胳膊,百裏尋下意識躲了躲。


    宋汀強忍著笑,“沒事,拔刀相助是我性格。”說罷吩咐棗棗上兩盞茶上來,“方才在門外聽四油說你是什麽西……錦衣衛啊?”


    百裏尋眉頭輕皺:“抱歉,在下百裏尋,不知何為錦衣衛,如今正在西翎當差。”


    四油插嘴道:“大人,你太客氣了啦。”隨即大手一揮金鵬展翅,“老大,他可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堂堂西翎司,手上斷過無數樁懸案……”說起自己的偶像,四油這派勢都快趕上飛鳳樓那位老先生。


    見百裏尋在自己的小粉絲滔滔不絕下,麵色越來越紅由紅變紫,宋汀將果盤的蘋果塞進四油嘴裏,“趕明兒送你去飛鳳樓拜師,不出半年,承安第一名嘴兒就是你。”


    四油撓了撓頭,難得不好意思:“老大,你別誇我,我不適應。”


    宋汀白眼一掀,“去備個馬車,我今日要上街。”


    “好。”


    棗棗泡好茶端上來,百裏尋接過茶盞:“謝謝。”


    還是頭迴逢上官大人給自己說謝謝的,棗棗小臉紅著,立即退了下去。


    宋汀掀開蓋遮擋著臉暗暗打量眼前的男人,雖待人禮數周至,渾身卻散發著股常人勿近的冷漠疏離,應是個靠譜之人,方輕輕啄了小口茶:“我叫宋汀。”


    百裏尋端著茶碗凝眉思索片刻,“昌平侯的五千金?”


    “沒錯,你認得我?”


    百裏尋一愣,隨即搖頭,“僅聽過小姐名諱。”


    宋汀見他反應大概猜到何為聽過,心中不免幽歎,不就是被王爺休了怎麽還跟個紅極一時的大明星似的,誰都知道她大名。眼前之人隻是一帶而過並未提及此事,想必也是為顧全她的麵子,這錦衣衛頭子也還是很善良嘛。


    頓時好感度倍增的宋汀笑得十分溫和,“大人就在此好好歇息,我出門一趟。”


    百裏尋也跟著起身,“謝姑娘美意,在下有要事在身便不在此逗留。”


    “昂,也是。”電視劇裏的錦衣衛也挺忙,宋汀笑了笑,“我有車,載你一程。”


    百裏尋腰上的傷痛尚未有一刻停止,走迴刑獄使不輕鬆,隻好道“有勞。”


    宋汀拿上昨日畫的圖紙捎帶著四油一同出街,念在四油十分仰慕百裏尋的份上,宋汀成人之美自覺坐在另一邊,將空間留給二人。


    四油做夢都沒想過他竟然能和懲惡揚善的大英雄坐在一起,那個激動的呀全身都在發顫,含羞帶怯低著頭不敢瞧百裏尋一眼。


    宋汀望著窗外街景,春風送暖入屠蘇,大街巷尾花樹盛放簇簇爭奇鬥豔扭著腰肢靠近暖融日光,馬車駛過一幢樓時,腦中閃過昨日畫麵,宋汀立即叫停馬車。


    “老大怎麽了?”


    宋汀喚著百裏尋,跟著她撩開簾子出來,在馬車旁站定。


    “宋小姐?”


    宋汀仰頭望著街對麵的那一幢樓,沒錯,樓層構造,樓簷雕花樣式都與昨日在苑裏所看見無差,不過僅是換了個方位。


    “昨日你掉進侯府時,我察覺到有人在這幢樓上似在探視,或許是我想太多,但告訴你總是沒錯的。”


    百裏尋認得這地方,承安古董老店奇珍堂。


    “宋小姐為何要告訴我這個?”


    “你看起來不像壞人,我自然選擇幫你,所以多一條線索對你找出想要害你的人並沒什麽壞處。”


    百裏尋眼裏閃過異光,“宋小姐聰慧過人,在下慚愧。”


    “小姐喊著生分,叫我宋汀就好,我叫你尋大哥。”宋汀一掌拍在百裏尋的肩背上,豪爽道:“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你有什麽事盡管找我,在所不辭。”


    百裏尋淩亂,在他價值觀裏的女人沒有這種款的,但很是有趣,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淡笑,拱手:“汀弟,指教。”


    “指教,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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