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猛地轉頭,看見寧上陌一臉嫌棄地站在自己身後,嚇得她手上一抖,一桶漿糊眼看就要灑在身上,寧上陌微微蹙眉,翻手一彈,一股氣從指尖飛出,打在那小桶上,桶往上一偏,芸娘趕緊接住木桶。


    望著寧上陌滿臉無可救藥的表情,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小聲說:“這是姑……是明相讓我們貼的,說是不日就該大婚,這樣看起來喜慶些。”


    “……他給你們薪資了麽,你們這麽幫他。”


    寧上陌看著滿屋滿院的紅色綢緞,還有大門上的雙喜剪紙,就氣不打一出來,冷笑一聲,便說道:“全都給我拆了,晚上迴來我要是還看到這些,你們統統都沒有晚飯吃。”


    “可……可貴妃娘娘也說好看,讓多貼一些……”


    芸娘往後退了退,她現在就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職位不保了,其實她們都覺得大小姐和明丞相簡直就是天生一對,偏偏大小姐見了明相就跟見了殺父仇人似的。


    寧上陌沒看出來芸娘滿臉的惋惜,隻是朝後院看了看,咬牙問道:“她怎麽還沒迴去?”


    “……貴妃娘娘說了,她要在這裏度假。”芸娘說完,悄悄地朝雲霓所住的院子看了一眼,小聲說道:“其實貴妃娘娘是等著皇上來接呢。”


    “他們兩個也老大不小的,還有完沒完。”


    寧上陌嫌棄地說完,正準備讓人去皇宮裏給那缺根弦的皇帝遞個信,卻忽然瞥見了明輕言帶過來的小廝。


    她猛地想起了,明輕言走之前說的那句話,計上心頭,寧上陌勾起嘴角,奸笑著:“哼哼,既然你自願接了這個差事,那本小姐可不得去迴了皇上,好好給你嘉獎嘉獎。”


    “小姐,您在說什麽啊?”芸娘探過頭去。


    寧上陌卻隻是擺了擺手:“備車,我去趟皇宮,對了,我迴來之前你們要是還沒把這些拆了,就扣半月的俸祿,讓你們的明相給你們發工錢去吧!”


    芸娘一邊說是,一邊退走,心裏默默誹道:新姑爺又不是發不起月錢。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讓寧上陌知道的,她當了寧家這麽多年管家,深知這些話說出來肯定是要讓這大小姐炸毛的,說不定一生氣就把整個寧府給砸了,她可不想在這大喜的日子出這麽個亂子。


    寧上陌這還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主動進宮,坐在雙轅馬車裏,一雙巧手將懷中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這些損失可都是要明輕言那隻老狐狸賠的,這可要提前算好了,不然等進了宮,那沒啥主見的皇帝被明輕言一繞,說不定就繞進去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那皇帝雖然智商不怎麽樣,可好歹也是一國之君,他說的話,就算是寧上陌也不得不聽,所有她得準備萬全,不能給皇帝反駁的機會。


    深宮中,禦書房內,皇帝突然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正在說話的明輕言不禁也被這突兀的噴嚏,震得愣了愣,他停了話頭,笑意盈盈的看著皇帝。


    皇帝揉了揉鼻子,一抬頭就發現一陣冷光射了過來不又打了個冷顫,他連忙緊了緊衣服,苦著臉說:“這個……輕言啊,你也知道小寧兒那脾氣,就算是朕,她也……”


    “微臣明白,所以這不就來為陛下排憂解難了麽。”明輕言語笑晏晏,一雙狹長的鳳眼中,滿是算計。


    皇帝的臉更苦了,這算是哪門子的排憂解難,這明明就是**裸的威脅!


    他這個皇帝命,怎麽這麽苦……


    想著,皇帝就下意識地想去找尋他心愛的貴妃的手,誰知手探過去,竟撲了個空,他恍然大悟,自己的貴妃還留在寧府不迴來呢!


    “哎呀……都是命……”皇帝的臉都快皺成狗不理包子了,明輕言似乎還準備說什麽,才張嘴,他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隻見他往外瞟了一眼,便一收扇子,身形一閃,藏身於旁邊放置的紫檀鏤空鑲金邊的屏風之後。


    皇帝這還沒反應過來,就隻見一個淡黃色身影閃了進來,還沒等看清人,就聽見一個冷冰的女聲在堂內響起:“您究竟準備何時接貴妃姐姐迴宮啊?”


    一聽這聲音就知道,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名滿京城的寧家小姐寧上陌。


    皇帝趕緊陪著笑臉,起身扶著她坐下:“小寧兒你怎麽有空過來啊,哎你說你也不提前說一聲,來人來人,快給長公主上茶,要最好的雪頂寒翠!”


    寧上陌卻不理會他的殷勤,坐在一邊的位置上,就開始扒拉隨身攜來的金算盤,隻見她纖纖細指撩撥著小巧精致的算盤珠子,嘴上振振有詞,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她小手一拍,將算盤擺在皇帝麵前,幽幽說道:“給錢吧。”


    “什麽錢?”


    皇帝忽覺不好,這寧上陌主動進宮,一定沒啥好事。


    “住宿費,夥食費,人工費以及你就這麽把我有了身孕的貴妃姐姐丟在娘家,對我和對霓姐姐的精神損失費,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了,幫您去了零頭,共計三百萬兩黃金,請問您是真金白銀還是銀票啊?”


    寧上陌連珠炮一般說了一堆,她滿意的看著已經張大嘴,震驚得無法說話的皇帝,慢悠悠端起茶杯。吹開上麵漂浮的茶葉,品起茶來。


    “小寧兒……你這未免有些獅子大開口了吧……”


    “怎麽就獅子大開口了,要是您不願意,那我就迴去好了,正好我也和霓姐姐很久沒見了,可有好多話要說。”寧上陌也不著急,優哉遊哉的說著。


    皇帝急得滿頭大汗,他暗暗罵道,什麽好久不見,不是昨天才見過麽,這擺明了就是對賜婚的事情不滿,對他進行打擊報複,還是一係列的!


    這麽想著,皇帝悄悄地瞥了一眼屏風,希望躲在後麵看熱鬧的明輕言出來解圍,誰知道明輕言躲在後麵就跟死了一樣,他都快把屏風瞪出個窟窿了也不見後麵有半點動靜。


    “您也別看了,縮頭烏龜是不會雪中送炭的。”寧上陌進來坐了一會就知道這屋裏還有其他人,明輕言躲得了,可他身上的氣味卻躲不了。


    在她寧府中住了這麽久,那個人身上早就沾染了蘭花的味道。


    皇帝一聽這話,更是滿頭大汗,支支吾吾解釋說他隻是看屏風好看之類的,寧上陌完全不想聽下去,她擺了擺手,收起算盤說道:“我也知道皇上登基一來,施惠上下,手頭不寬裕,所以給你另想了法子。”


    “什麽辦法!”皇上一聽眼睛都亮起來了。


    “今天一早明丞相已經答應了,說他要自己去迎接蒙古公主,雖說是您親下的旨意讓我去迎接,可明相一點沒放在眼中,您看他邀功心切,不如就隨了他意,將他這事跡寫成歌謠,傳唱出去,也好讓人們知道明相的苦勞。”寧上陌說著,朝著那精致的屏風投去挑釁的眼神。


    皇帝聽了這話,不由擦汗,這兩個人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隻不過小寧兒啊,你始終晚來一步。


    寧上陌見皇帝不說話,奇怪的轉頭,卻隻見他滿臉都是可惜的神色,心頭隱隱升起一抹不安,她趕緊問道:“皇上是不答應?”


    “小寧兒啊,你……”皇上還沒說完,就隻聽見屏風之後傳來一陣輕笑。


    這兩人同時轉頭看去,隻見明輕言一派輕鬆的從屏風後走出來,勾起嘴角,笑道:“這還是真是緣分,沒想到你我竟想到一塊去了。”


    “什麽意思?”寧上陌更覺奇怪。


    “小寧兒啊,你去宮中各處走走,就知道了。”皇帝捂著額頭,指了指外麵。


    寧上陌狐疑地看了那兩人一眼,抬腳就走了出去,皇帝望著寧上陌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轉頭對明輕言說道:“你可算是把我害慘了!”


    “陛下說笑了,若是因為上陌與貴妃娘娘之事,大可不必著急。”明輕言慢慢說著,他遠遠看著禦書房外花草樹木沐浴在陽光下,一派生機的樣子,嘴角弧度拉得更大,也不說話,直到皇帝等不急催問他下文時,才悠悠說道:“貴妃娘娘原本便是和皇上一心的。”


    皇帝這才反應過來,對啊,雲霓也是很支持這婚事的!


    可他還沒高興多久,明輕言兜頭一盆冷水就潑了過來:“隻是貴妃娘娘氣在皇上丟下她獨自一人迴宮,要想讓娘娘消氣,皇上還是先準備好荊條吧。”


    皇帝欲哭無淚的迴去趴在自己書桌上,哀悼自己悲慘的命運。


    明輕言則是坐在寧上陌之前座的位置上,懶洋洋地看著門外,他正在心中默默數著時間,正數到九十九,院外一陣怒吼終於響了起來。


    “明輕言你給我說清楚!”這一聲怒吼從院外一直飄進院內,隻聽外麵一陣乒乓作響,寧上陌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一掌拍在明輕言座位邊的矮幾上,那楠木做得小機哐當一下就散成了一堆廢木頭。


    明輕言卻不為所動,隻是悠悠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慢抬眼看著盛怒的寧上陌:“娘子何必這麽生氣?”


    “誰是你娘子!”寧上陌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她平息了一下唿吸,指著門外惡狠狠地說到:“那些流言究竟是怎麽迴事!”


    聽見這話,明輕言笑得更甚,他抬眼對上寧上陌一雙瞪得溜圓的眼,笑道:“娘子逃避責任,我這個做丈夫的自然隻能將你身上的重擔挑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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