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除夕當天,沈秀早早梳洗妥當。


    大品梳妝,十斤重的誥命服穿在身上,臉上妝容更是一絲不亂。


    除夕和新年皆是大日子,按照燕王府的活動流程,有誥命的女眷要參加朝賀新年。除了正妃之外,有誥封的側妃和夫人皆在其中。


    “側妃,世子妃不參加祭祀。”音兒匆匆進門說著。


    不管是皇室貴族,還是平民百姓,祭祀都是非常重要的事。


    七出之條中,所謂有惡疾,指的就是身患重症無法參加祭祀。一般來說,隻要還有一口氣,抬也得抬過去。


    現在程元娘連祭祀都不參加,隻怕是這口氣也快沒了。


    “我知道了。”沈秀淡淡說著。


    程元娘死了也好,不然一個正妃天天找麻煩,她也是煩。


    世子妃的位子空出來,最先動作的肯定是魏翎,有的熱鬧看了。


    “聽說世子府後院不少下人病倒了。”音兒小聲說著小道消息,“府裏的下人聽說要被派過去侍侯,也都嚇病了。”


    風寒是會傳染的,程元娘又沒有恩威。下人突然病倒,隻怕是多半不願意去侍侯,免得被傳染,這也是人之常情。


    隻是堂堂世子妃,生病之後,身邊侍侯的下人都沒幾個,也是可憐。


    “她總有陪嫁吧。”沈秀說著。


    她若是沒記錯,周喜家的在的,程元娘應該不會太慘。


    “也都走的差不多了,現在身邊隻有一個丫頭跟著。”音兒說著,“原本一直守在世子妃身邊的周喜家的,聽說是真病了,而且病的厲害,隻剩下半口氣了。”


    她雖然沒見過周喜家的,但世子府的下人,連洪婆子那種老油條都說,周喜家的是個難得忠仆,那定然是難得的。


    不過忠仆難當,先是被程元娘貶斥。後來為了照顧程元娘,又染病上身,隻怕沒幾天活頭了。


    “周喜家的?”沈秀微微一怔,歎氣道:“想當年,我也受過她的關照。落得如此結果,也是可憐。”


    周喜家的可謂是智謀雙全,更難得有良心。


    隻是這後宅裏,有時候也是看運氣的。侍侯程太太或者程王妃這樣的主子,倒是能得個善終。


    侍侯程元娘這種主子,隻能看命了。


    “那側妃的意思是……”音兒試探性的問。


    沈秀語氣稍頓,剛要開口,就聽外頭有小太監道:“車駕己經準備妥當,請沈側妃立即動身。”


    “來了。”音兒連聲應著。


    沈秀又整整衣衫,確實沒問題了,這才扶著音兒出門。


    太廟祭祀不是小事,時辰絕對不能錯。哪怕側妃隻能站在外頭,連大門都進不了,但能過去站隊就是榮幸。


    沒有名份的侍妾,連去站隊都沒有資格。


    平湖秋月門口坐軟轎到遵義門,隻見一排排車駕都己經停好。


    從燕王府到太廟並不遠,但是祭祀乃是大事,排場要撐足。去的主子又多,跟隨的下人更多。


    “沈側妃,請這邊上車。”管事太監上前說著。


    沈秀點頭,道:“勞煩公公了。”


    小太監前頭帶路,沈秀跟著向前走。


    直走到路盡頭,停著四輛大車。打頭第一輛是吳氏的,她正扶著丫頭上車。


    並排兩輛是沈秀和魏翎的,最後一輛是魏羽的。


    魏家姐妹也是剛到不久,魏羽看到沈秀微笑見禮:“見過沈側妃。”


    沈秀微笑頷首。


    丫頭扶著正欲上車時,魏翎突然道:“沈側妃也聽說了吧。”


    “什麽?”沈秀明知故問。


    魏翎道:“沈側妃何必故作不知,世子妃不能參加祭祀。”


    “這件事啊,我當然知道的。”沈秀道:“隻是不知道魏側妃是說此事。”


    程元娘要死了,世子妃的位子空出來,正如魏翎所想。


    要是魏翎擔心她會爭,真的不用擔心,她並無此想法。


    成為世子妃就能贏了嗎,看看程元娘,她也是世子妃,並沒有因此成為人生贏家。


    “沈側妃……”魏翎笑了。


    剛欲再說,吳氏笑著道:“妹妹們要敘話,迴來再敘吧。”


    “是。”沈秀應著,扶著丫頭上車。


    魏翎也應了一聲,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吳氏,這才扶著丫頭上車。


    雖然都是皇室貴胄,但是有資格去太廟去祭祀的,也隻有燕王府嫡係。像永壽郡主府這種,隻在自己府邸的家廟裏祭祀。


    但是吳氏的情況不同,她是郡王正妃,但是韓驍不能迴去祭祀,她又不能單獨祭祀。


    與燕王府一起祭祀,她不是世子正妃,沒資格跟著燕王府正經主子一起,隻能跟側妃混在一起。


    “走吧。”吳氏看著魏翎和沈秀上了車,這才扶著丫頭上車。


    主子們上車,管事太監估摸著時間己到,這才指揮車駕前行。


    車駕從遵義門出,卻沒有向太廟的方向,而是走向燕王府正門端禮門,與燕王,燕王妃,韓驍的車駕匯合。


    雖然都是去太廟祭祀,但燕王府的正門,也不是誰都能走的。要是程元娘能去,倒是能走正門,她是正室。


    倒是這樣的安排方式,讓吳氏尷尬了。明明也是正室,卻沒有資格走正門。


    兩路人馬匯合後,車駕一路駛向太廟。祭禮是大事,不管是路上安排,還是太廟的安排,皆是一等一的嚴密。


    不過壞處也不少,身為站崗人員,沈秀隻能外頭台階上站著。


    身上是大品誥命服,雖然厚重卻不似大氅那般保暖。夏天穿著熱,天寒地凍時卻是真冷。就是裏麵可以塞衣服,這麽站著也難受。


    “跪……”


    祭禮主官一聲長喝,烏壓壓一片跟著跪下,沈秀也在其中。


    門口站隊也得跪,沈秀倒是有幾分好奇,今天的主祭該是燕王爺,他癱瘓成那樣,今天隻怕有得折騰了。


    說起來這王府興衰也是時也命也,半天不由人。想當年第一代燕王爺,那般強勢厲害,連孩子也生的格外多。


    哪裏想到,這才不過三代,己經需要過繼以傳承王府。


    轉念一想,又不禁想到沈家。當年那般的赫赫揚揚,誰能想到轉眼至此呢。


    所謂盛極而衰,這個世間並沒有長久興旺之道。


    “禮畢。”


    就在沈秀感慨之際,祭祀結束。


    過年祭祀算是小祀,最多也就是兩個時辰。真有大事時,祭一天都未必能祭完。


    跟隨大部隊起身走時,沈秀不自覺抬頭看天。不知何時起,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變得陰霾起來,看起來又要下雪了。


    今年立春晚,直到新年了依然很冷。冬天酷寒,早點過去也好。


    “側妃,請上車。”音兒小聲提醒著,眾人都上車了,沈秀好似有些發怔。


    沈秀這才迴過神來,扶著音兒上車。


    進到車廂裏,沈秀抱著手爐,才長長籲口氣。車廂裏怎麽也比外頭暖和些,這麽站兩個時辰,真要冰僵了。


    車駕緩緩行駛,剛駛出太廟進入主街,突然一聲女子尖叫:“有刺客!!”


    沈秀頓時一驚,幾乎是下意識的,打起車簾向外看。


    二十幾個蒙麵人從天而降,直殺入人群中,目標卻是十分不明確,分散開來衝向主子的車駕。


    好像泄憤一般,見人就殺。車外站著的小太監小丫頭,己經砍死好些個。


    “啊……”


    尖叫四起之時,隨車的音兒也幾乎嚇破了膽。她雖然有幾分聰明,但是年齡小,哪裏經過這些事情。


    “快上車。”沈秀對音兒說著,伸手拉她上車。


    說也奇怪,這些奇怪刺客衝進人群中,好像沒頭蒼蠅一般。雖然見人就砍,但砍的都是下人。


    對主子的車駕,好似在辯別著,找什麽人。


    “側,妃……”音兒牙齒打顫,卻是抓住沈秀的手,完全不顧規矩禮儀,跟著鑽進車裏。


    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保命要緊,要是這麽砍死了,那一切都沒有了。


    “沒事,不會有事的。”沈秀安慰著音兒,雖然她心裏也慌,但總覺得這樣的刺殺,不會有什麽效果。


    燕王府前後衛所總共有一萬二兩千人,這還不算護院侍衛。


    祭祀又是大事,肯定是要淨街,護衛也不會少安排。就是刺客突然殺過來,一時間措手不及,但護衛也不是吃素的,馬上就會反擊。


    想來也是奇怪,刺客都有本事衝進車隊了,為什麽還要找人呢。


    應該早就明確目標,確定人在哪輛車上,直接衝過去殺一波,得手的概率還更大些。


    刺客的準備工作沒到位嗎?但若是準備工作都不到位,這場刺殺豈不是白送人頭?


    “側妃,側妃不害怕嗎?”音兒不禁說著。


    在她看來,沈秀實在太冷靜了些,外頭都死人了,哭喊一片,沈秀還能如此冷靜坐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害怕,但害怕又有什麽用呢。”沈秀有幾分喃喃自語說著。


    刺客暗殺是讓人害怕,但是比不過沈家抄家入獄時,那才真是人間地地獄。


    也許真是地獄中呆太久了,刺殺,鮮血,人命,她反而不太害怕了。


    活著是苦,死也是苦,她還是希望能活下去。


    “側妃不用擔心,我會護你周全。”突然一句,從車窗外傳過來,聲音很低。


    沈秀聽得一怔,她聽得出來,是蘇懷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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