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陳嬤嬤不要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徑自來問媚貴人:“你是否還有什麽瞞著朕?倘若現在說出來,朕或許可以輕判。”


    媚貴人猶如被雷擊中一般,忽然就顫抖不已:“皇上,臣妾絕無半點欺瞞之意。前因後果,臣妾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因為李氏昔日那樣狠辣的對待臣妾……”


    “把小公主抱過來。”皇帝沒有理會如何軟折腰肢的媚貴人,朝常永貴冷冷的吩咐了一聲。


    “皇上……”媚貴人驚慌失措的喚道:“若是皇上不再寵愛臣妾了,就請您貶黜了臣妾吧!稚子無辜,皇上千萬不要牽累小公主。”


    如玥明顯是在笑,笑裏皆是鄙視與辱沒之意:“媚貴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皇上對你無非是憐憫與關懷罷了,幾時有過寵愛?”


    這樣肆意的話,如玥從來不會在人前說。可偏是今日,她當著皇上與皇後的麵,直言不諱。“試問一個不忠不貞的人,怎麽還敢鬥膽請皇上貶黜,媚貴人,你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這話一出,媚貴人忽然覺得脖子上涼嗖嗖的,好似駕著一把鋼刀。這一切,都要看紫佳是否辦事妥當了,總歸沒有這個女兒,她便可以抵死不認。如貴妃拿不出她不忠不貞的證據,她就能厚顏無恥的咬住不鬆口。


    魯天再笨,也不會揭穿自己與妃嬪苟且的行徑吧!更何況,媚貴人始終不信,魯天對她當真沒有一點情意。


    “小公主抱來了。”常永貴與奶娘一前一後的走上殿來,恭順如常。


    媚貴人心慌的恨不得撲上去攔住他,再不能允許他往前走一步。紫佳是怎麽迴事兒啊,為什麽這個孩子還活著?為什麽會這樣?


    “給我看看。”如貴妃離著最近,召喚奶娘把孩子抱過來。奶娘不敢不順從貴妃的吩咐,自然緊著就過來了。


    “是有些小的,許是先天不足吧。”如玥心疼不已,抿唇對媚貴人道:“這樣小的孩兒,就繼承了妹妹的美貌,長大一定是個十足十的美人。隻是,本宮怎麽瞧不出來,這孩子像皇上呢!”


    “如貴妃娘娘的話,臣妾可聽不懂了!”媚貴人的麵龐歇下了幾分柔婉與哀戚,換上的卻是森森的冷意:“皇上嫡親的骨肉,不似皇上難道會似旁人麽!貴妃娘娘乃後宮妃子之首,豈能這樣含血噴人!”


    皇後半晌沒有吭氣,忽然覺得事情峰迴路轉也不免有些驚惶。莫不是沒有扳倒她鈕鈷祿如玥也就罷了,怎麽看這勢頭,反而是媚貴人要倒大黴了。遂和緩了口氣,幽幽歎道:“事關重大,如貴妃不好辱沒了皇家的血脈才是。媚貴人自算得有不當之處,隻是未必就會如此出格。”


    “皇上,您看這是怎麽一迴事兒?”如玥忽然發覺有些許地方不對勁兒,小公主的臉蛋兒竟然是冰涼冰涼的。“快,石黔默,你來瞧瞧。”


    皇帝離著較近,伸手撫了撫小公主的額頭,不免覺得冰涼的厲害。石黔默跪伏向前,也緊張的探了探小公主的鼻息,猛的抽迴了手:“不好,小公主已經沒有氣息了。”


    “什麽?”如玥震驚:“怎麽會這樣。幸虧孩子一直是在奶娘手裏捧著,她並未接過來抱在自己懷裏。


    莊妃惡狠狠的剜了媚貴人一眼,但見她的表情鬆快了許多,不由得惡心。“方才不是還好好的麽?怎麽這一會兒就……”


    媚貴人忽然放聲大哭起來:“皇上,臣妾再不是,也與幼子無關啊。怎麽好端端的,要弄死臣妾的孩兒呢……求皇上給臣妾做主啊。”


    皇後也是不明所以,本想幫著媚貴人說幾句公道話。可這樣的情形她見得多了,皇上聞聽小公主夭亡都沒有變臉,甚至哀傷之色都不見,正可以分明媚貴人已經敗露,根本不必再費心思幫她什麽。


    反倒是趁機討好皇上最為要緊。想明白了這一層,皇後便見風使舵:“媚貴人這話裏有話的,意思是說有人害死了小公主不成?正巧禦醫在這裏,石黔默,你就看看這小公主為何會死。”


    石黔默抬眼睨了如貴妃,見她鎮定自然,且目光裏滿是期望。便點頭道:“臣已經細看了,小公主多半是窒息而亡的。至於因何而窒息,臣就不得而知了。”


    “一定是你。”媚貴人好不容易才挺直了脊背,苦主兒一般的伸出纖細的手臂,直直的指著如貴妃憤恨道:“一定是你捂死了臣妾的女兒,如貴妃娘娘,您就這麽容不得臣妾麽?連這麽小的孩兒也不放過。究竟臣妾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啊,你還我女兒的命來……”


    急轉直下的情形似乎出人意料,卻有在意料之中。皇帝平靜冷漠的望著眼前的媚貴人,好半晌不出聲。


    如玥見皇上沒有動作,也並不想說什麽,隻是對芩兒點了點頭。芩兒看了這意思,忙把矛頭轉向了奶娘,疾聲冷喝:“大膽的宮人,還不跪下麽。小公主一直是你照料的,竟然活活悶死了,再不說出究竟是誰指使的,就撥了你的皮。”


    奶娘本來就驚惶的不行,加之小公主又窒息而亡在她懷裏,驚惶的什麽也顧不上了。將懷裏的小公主一股腦的扔在了芩兒的懷裏,就跪地告饒,連連說不知情。


    誠妃大喝一聲糊塗,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方才不是說,這小公主極有可能不是……臣妾鬥膽,敢問皇上滴血驗親之法,是否能從夭亡的孩兒身上取血?”


    皇帝聞言,並未有眾人預料到的驚訝,相反隻是很沉默的點了點頭。“不妨一試。”


    “皇上。”媚貴人瘋魔似的站起了身子,踢開擋在前麵的張平與石黔默,兀自撲在皇帝膝上,痛哭哀嚎:“小公主已經死了,求您饒了她吧。臣妾願以性命擔保,她當真是您的骨肉啊。皇上,臣妾的女兒若是連死了還要被質疑身份,真是莫大的冤屈,求您了,臣妾求您了……不要相信旁人的虛妄之言,臣妾即便是再狠心,也斷然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受如此的摧殘啊!”


    “朕方才不是問過你了麽,可還有什麽隱瞞著朕!”皇帝的臉色不好看,卻也沒有過多的慍怒。“常永貴,把不相幹的人都遣出去,朕不想再問再聽。”


    皇後微微驚訝,聽皇上這麽說,好似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張平、陳嬤嬤隨著眾人退了下去。卻留下了魯天與石黔默。


    媚貴人震驚的臉上,似乎隻剩下了害怕。幾度哆嗦著唇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皇帝冷哼了一聲:“既然你到這個時候,也不肯實話實說,就別怪朕不給你機會。”


    常永貴輕輕擊掌,便有一個人影從屏風後麵,緩慢的走了出來,正是媚貴人的貼身侍婢,紫佳。


    “皇上,是媚貴人吩咐奴婢,一定要趁機活活燒死小公主的。奴婢不忍心,便隻好將小公主捂死,求您開恩啊,饒了奴婢一條賤命吧。”紫佳已經畏縮成團了,除了哭泣,再沒有旁的表情。


    如玥忽然覺得身邊的皇帝很陌生,陌生的讓她有些難以置信。皇上怎麽會從紫佳哪裏,不動聲息的問出這樣的話來。且他從未下過什麽明旨啊,身邊一直都有人跟著。奇怪跪奇怪,如玥心裏忽然騰起一股溫熱之意。


    照這麽看來,皇上疑心媚貴人或許不是一日兩日了。


    “你在說什麽啊,我幾時讓你燒死小公主了。她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紫佳,你瘋了麽!”媚貴人怒目相對,話說的太急不慎咬痛了自己的舌頭,痛的她淚落如雨。


    “瘋婆子!”魯天簡直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了,原本的冷靜和理智,忽然已經被媚貴人撕扯成了碎片,一股腦的揚進了風了。“那是你的骨肉,你竟然這樣歹毒,你……”原本以為,她是真心想保住這個孩子,孕中百般的不適,皆能忍受。


    可不成想,魯天終於看清楚了媚貴人的真麵目,她不過是想利用這個孩子爭寵。不過是想與如貴妃分庭抗禮。現在孩子的身份,威脅到自己的性命了,她就能麵不改色的將她燒死。


    “你這毒婦……”魯天恨得不禁顫抖起來,直挺挺的走上前去。


    “你幹什麽?”如玥見魯天是衝著皇上去的,不由得驚惶喝止:“當著皇上的麵兒,還敢造次麽?”


    魯天根本不理會如貴妃的話,一把揪住媚貴人的後領:“要查什麽?那個孩子根本不是皇族的血脈。正因為如此,她媚貴人才要這麽迫不及待的燒死他。”


    “渾嚼,魯天你瘋了。”媚貴人拚命的想要掙脫魯天的手,恨他竟然鑽進牛角尖了。若非那個孩子死了,連他的性命也保不住了。怎麽他就一點也不理解自己的苦心呢!“放手,以你的身份,也敢這樣說話麽,你放手。”


    皇後冷冷的瞥了魯天一眼,決然道:“本宮更有興趣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野種。”


    芩兒捧著孩子的手,不由的縮了一縮,心裏當真覺得這個孩子命苦。卻沒有過多的遲疑,對石黔默道:“方才皇上也有旨意滴血正身,有勞石禦醫準備。”


    “住手。”魯天一把甩開媚貴人,他本是會功夫的,又是在氣頭上,一下子將媚貴人摔出好遠去。“不用驗了。我才不會像你們這些人一般的冷血無情……”


    “夠了,魯天,你不要胡說八道了!”媚貴人真是急了,顧不得身上的痛楚,掙紮著就想要站起來:“小公主根本是皇上的骨肉,輪不到你在這裏廢話。”


    “小公主是我魯天的親骨肉。”


    一句話出,四座皆靜。


    所有人都一動不動的看著才站起來的媚貴人,表情麻木而茫然。連同皇帝也是一樣。


    媚貴人隻覺得天旋地轉,心一下就死了。這一迴,她當真無從辯駁了。“那又怎麽樣?她已經死了,你是要我去給她陪葬麽?”


    “你不配!”魯天憤恨的別過臉去,滿目唯有恨意。“若非我的當初錯信了你,也不會功敗垂成。”對上皇帝的眸子,魯天的滿心的恨意頃刻盡泄:“我是殺不了高高在上的天子,可未必不能令他心痛難當。你不是寵愛媚貴人麽,卻是個出牆的紅杏,自己帶了綠帽子還渾然不覺,當真是可笑至極。”


    石黔默聽不下去了,一連貫的動作站起來,一個巴掌就蓋在了魯天的臉上。“真正丟臉的是你。齊家光明磊落,縱然是死也是大清的忠臣,你以複仇的名義,玷汙了先祖的亡魂,你可恥!”


    眼見著自己是必死無疑了,媚貴人忽然就想起了從前的定嬪。“皇上錯怪了魯天,並非她令臣妾不忠不貞的。實際上,實際上定嬪一早就已經安排了這麽一出。怕的,就是臣妾不聽她的擺布……”她笑著,表情越發的扭曲,從前的純真早已不在,就連偽裝出來的嬌媚,此時此刻也讓人惡心的想吐。


    “皇上啊,您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人,也是天底下最沒有用的男人。”媚貴人死死的瞪著皇帝泛著青光的臉色,極盡可能的笑著:“臣妾的心裏,由始至終隻有魯天一人,雖死亦無悔。”


    如玥站起身子,一步一步的走近媚貴人麵前,此時沛雙也走進了殿來,生怕魯天會對小姐不利,謹慎的跟在了如玥身後。


    “昔日李氏以你族人的性命相要挾,是玉妃娘娘大義,保全了你的族人。為何你要陷害玉妃?為何你要取本宮笑薇的性命。難道午夜夢迴之時,你不會慚愧自己這一生所做的每一件事麽!本宮願以腹中骨肉起誓,從來都沒有殘害過你腹中的孩兒,這一切,不過是你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你真可憐,可憐的竟然連李氏也不如。


    她恨得,是皇上的漠視,可最起碼她心裏還有過愛。而你,你的存在,根本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你所要恨的,是你卑賤的人格可恥的心……為母,你根本不配。”


    這樣強大的氣場,媚貴人機會是下意識的連連後退了幾步。“李氏她該死,是她把我逼成了今天的樣子。所以我就在她的茶裏放好了蠟丸,讓她痛快快的死去,簡直是便宜了她。


    不錯,是我讓小六子殺害笑薇的,也是我嫉妒玉妃那麽輕而易舉就成為妃主,於你聯手鎮壓後宮的妃嬪,所以我在詆毀她避寵,誣陷她故意不想誕育皇嗣。誰知道她這麽容易就死了,白費了我的心機。還有很多很多……都是我自己要做的,與人無尤……


    可你們不想想我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李氏李從雲害的,都是她害的!”


    “是你自己作惡。”皇帝忽然開口,驚了皇後一跳。


    大家都沉醉在媚貴人要死不活瘋魔的氛圍裏,險些忘記了皇帝還在這裏。“早在笑薇被擄劫時,朕便開始懷疑你的心思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你身邊就布滿了朕的眼線。唯一讓朕沒有看清的,便是你與魯天的私情……可你對如玥的怨毒,當真以為朕就看不明白了麽?


    之所以好好待你,令六宮側目,也是希望你能迷途知返,重新迴到從前那一汪清水的模樣。自然,也是希望你能滿足現狀,不要再做那些害人害己的事情,可惜你辜負了朕最後的一點點憐憫……自作孽不可活。”


    如玥忽然覺得,原來自己真的沒有看清楚皇上的心。


    媚貴人冷笑了一聲,瀕臨瘋狂道:“說到底,主事府的女兒才是千金小姐,身份尊貴。我完顏蘇拉不過是下人的卑賤之軀,皇上您除了能施舍給我憐憫,還能有別的什麽嗬……可惜我根本不稀罕!”


    “好一個不稀罕。”莊妃這會兒總算弄清楚來龍去脈了。兀自冷笑道:“這是厚顏無恥到了一定的境界了。如貴妃,你何必跟這樣的人廢話。皇上,臣妾鬥膽請您的旨意,把這個沒臉沒皮的交給臣妾來處置,保證給她一個痛快。”


    皇帝微微頷首,沉痛的閉上雙眼沒有再看下去。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不過如是。”魯天冷歎一聲,一把扭住了如貴妃的脖頸。沛雙正欲上前,卻被他喝住:“別動,再動當心貴妃娘娘的性命。”


    如玥沒有掙紮,隻是輕聲道:“魯天,你得謝我。”


    這話說完,芩兒便輕輕的走了過來,繞開了十分緊張的沛雙,從容不迫的拍了拍懷裏的嬰孩兒。嬰孩兒忽然就哭了起來,那聲音響亮而悲傷,似乎為自己的身世而哭,似乎是在埋怨自己的父母一樣。


    “本宮保住了你的親骨肉,你就這樣迴報我麽?”如玥鎮定自若,已經感覺到魯天的力道明顯的送了,便自行輕輕推開了頸上的手。


    媚貴人忽然就癱倒在地了,表情扭曲的似乎是在笑:“原來一切早已在如貴妃的掌握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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