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嬪娘娘吉祥!”佳貴人沒有宸常在那麽多話,如往常一樣鎮定自若。該請安就請安,該坐好就坐好,不為聖旨所動分毫。


    宸常在鬱氣是在所難免的,瞧著佳貴人這樣不慍不怒的,更加煩躁不安。隻淺淺的欠了個身,撇著嘴就往一邊坐下去。


    “兩位妹妹有心了。”定嬪微笑著,輕輕對身後的田嬤嬤道:“給兩位小主奉茶,這會兒想必是有好些話要說。”


    田嬤嬤吱應了一聲,身後兩個水靈靈的小丫頭就退了出去。


    宸常在這會兒笑得可歡,細細看了那兩個丫頭,又對著定嬪好一個瞧:“娘娘果然好眼光,身邊的婢女個個娟秀貌美,青春動人,難怪皇上陪您用了迴膳,就對寒霜動了心呢。”抿唇淺笑,藏不住眼裏的鄙薄之色:“娘娘您也真是心胸寬闊的,成日裏看見這些細皮嫩肉的女子,當真就不會顧影自憐麽!若是換了旁人,準得好一個比較呢!”


    若是先前沒有玉嬪的奚落,這會兒聽得宸常在這番話,定嬪一準兒要氣的火冒三丈。可有了那些話墊底兒,自己心裏也多少有數了。“多謝常在妹妹提醒,本宮身邊能出個貴人也著實不易。皇上憐惜,本宮也高興,總歸是咱們長春宮的好事兒!佳人難求,或許就是這個道理了。不說本宮到了這個年紀,就如妹妹你這般芳華的,不也獨守空房麽!還是不及蘇拉有福氣!”


    宸常在隻覺得自己受了極大的羞辱,潔白的貝齒互咬得咯咯作響。


    卻是佳貴人繞了話頭,疑惑道:“完顏蘇拉,倒是個挺美的名字,比寒霜要好聽得多了。寒本就苦,又如晨霜晚霜終究是薄命之意,娘娘這樣心疼人,蘇拉妹妹自然有好福氣。”


    “佳貴人可真會說話!”宸常在不屑的別過頭去,正巧見柳氏兩位貴人扭著腰肢,步態輕盈而來。“今兒這長春宮可真是熱鬧了,送禮的歸送禮的,請安的竟也有,快比得如妃娘娘的永壽宮了。”


    佳貴人隨著她的話聲兒看過去,不由一笑:“康貴人與麗貴人還真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還真是不容易分清呢!”


    “佳貴人這幅天踏下來有旁人頂著的性子,臣妾還真就是不敢恭維了。”宸常在隻覺得自己生的都不是氣,半點順心的也沒有。見著柳氏兩姐妹邁了門檻兒進來,便捂住了口鼻,嫌惡的擰著眉頭道:“什麽味兒啊,妖裏妖氣的!”


    康貴人柳綿綿恍若不聞,兀自朝定嬪拜了下去:“定嬪娘娘安好!”麗貴人柳絮絮卻先白了宸常在一眼,才轉首道:“定嬪娘娘吉祥。”


    宸常在的火頭一直就沒壓下去,哪裏受得了麗貴人這樣的挑釁。可她還沒開口,卻是讓柳絮絮搶了先機。


    “定嬪娘娘身邊,果然人才濟濟。除了個新貴人已經很稀奇了,臣妾這麽看著,這位宸妹妹也是個花拳繡腿的叫色,算得有兩下子的!”柳絮絮彎眉凝目,眼尾藏冷,極盡炫耀的隨著姐姐一並落座。


    宸常在謔的站起了身子,一臉冷色,正欲開口,卻見定嬪唇角微卷,極為歡愉的樣子。且隻有一晃而已,再看時一點跡象也尋不出了,收斂之快不由得讓人欽佩。這麽一來,宸常在也就不想說什麽了,腦子裏飛快的將前前後後的事兒都算計了一遍。


    皇上新封了貴人,最怕的,應該就是後宮醋意翻滾,人人心存妒怨之念。倘若在長春宮裏生了事兒,問責也隻怕會落在自己個兒身上。雷霆大怒,確實於己半點好處都沒有。


    總不至於為了兩個漢家女子,奴婢的奴婢壞了自己的名節。憑白讓這個定嬪留下口實,日後指不定怎麽磕磣自己呢!


    想明白了,宸常在斂怒微笑,欠了欠身:“康貴人吉祥,麗貴人吉祥。難得兩位貴人移駕這長春宮,真真兒是應了這宮名了,春色滿園,美不勝收。”


    定嬪眉心微動,一瞬間的疑惑不禁笑道:“這話宸妹妹確實沒有說錯,兩位貴人能來咱們宮裏坐坐,的確是咱們的福氣呢!”


    康貴人喜喜興興的笑著,整了整領口粘在麵頰上的風毛,端莊一笑:“姐姐說的是哪裏話,這般見外。我們姐妹入宮的時候不算長,先前奉旨於永壽宮日日學習宮中禮儀。後因如妃娘娘誕育小公主身子虛弱,無暇教誨我們姐妹,這才停了課業。於後宮諸位姐妹也才漸漸有了往來。”


    見姐姐說的這麽熱鬧,麗貴人也忍不住插嘴:“可不是麽,長春宮的風雪已經停了,隻盼著春日悄然而來呢。這時候來,正能看見無邊的春色,多好哇。”


    佳貴人沒有說什麽,隻是靜默的看著眼前的兩位貴人,心中暗自揣摩來意。康貴人說話得體,卻透著一股鋒利。而麗貴人看似將拔弩張的淩厲,卻隱含著沉穩,兩個人棉絮一般的輕巧柔嫩,卻最容易給人吸入肺中,窒息而亡。


    這一來,佳貴人倒是弄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如妃讓慶郡王福晉送兩個這樣的女子來做什麽?怎麽看著,也並不似會以如妃馬首是瞻,乖巧聽話的啊。


    康貴人又是說笑了兩句,終於提及了完顏蘇拉:“定嬪姐姐莫要怪罪我們姐妹好奇,隻是皇上的聖旨來的這樣突然,毫無先兆。我們猜測這位蘇拉妹妹一定是芙蓉之色,天香雅致,便忍不住想來一看究竟。


    這是我們為新貴人準備的賀禮,姐姐若是不介意,可否請蘇拉妹妹出來,讓咱們姐妹也好一見。”


    定嬪一聽這話,便心裏有數,許是透出去什麽風聲了。畢竟對於寒霜有孕又失了龍胎之事,她與皇上講好,對外隻字不提。若不是如此,怎麽這麽快就有人急著來證實了呢。此時關乎皇上的清譽,更與自己先前的恩寵有關。


    說到底,她是真的不願意,讓滿後宮的人都知道,皇上翻了她定嬪的綠頭牌,是為了來此與一個宮婢廝混!


    心裏猶如細針密密的刺著,臉上的顏色卻越發的好看。“康妹妹有心了,隻是昨個蘇拉著了惡寒,讓人發現昏倒在雪地裏了。這會兒還未蘇醒呢,皇上也是看她可憐,這才有了聖旨。難為你這樣有心,待蘇拉痊愈,本宮自然帶著她去啟祥宮與兩位妹妹好好說說話。”


    麗貴人心裏有數,卻故意奇怪道:“怎麽會如此啊,竟然暈倒在雪地裏也未有人發覺。真是可憐!定嬪姐姐怎麽不多派幾個丫頭跟著呢?索性隻是著了風寒,若是有個什麽……啊,我是說如果,姐姐可別介意,那該怎麽才好呢!”


    宸常在嗤嗤的笑著,撥了一顆栗子,輕輕擱在嘴裏香噴噴的吃了。麗貴人看了她一眼,奇怪道:“是我說錯了什麽?宸妹妹你怎麽笑得這樣開懷呢?”


    “麗姐姐怎麽會說錯呢!”宸常在拭了拭嘴角,又抿了一口清茶,才清了清嗓子:“明擺著的事兒嘛!聖旨是今兒一早才曉諭六宮的,蘇拉妹妹昨個兒還是定嬪娘娘的使喚丫頭呢。你見過哪個當主子的,給自己的丫頭派上個三五個使喚丫頭跟著的。那不是吃飽了撐著了麽!”


    “哦!”麗貴人也撚起了一顆栗子,仔細的撥開,好似恍然大悟一般。


    定嬪怨惱的厲害,麵上卻沒有顯露什麽,輕柔道:“時移世易,什麽樣的身份才配的上什麽樣的待遇。也是那丫頭有福氣,得了皇上的垂注,否則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凍死在冰雪之中了!”


    康貴人總歸是識大體的,並未借機下定嬪的麵子,隻歎了一聲:“人人都是如此想就好了。可惜我們姐妹是漢女出身,又是慶郡王府出來的,人前人後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早已經習慣了這些。”


    “沒什麽大不了的,在乎自己的心罷了。”麗貴人饒是不由人的道了這麽一句,便有些坐不住了:“姐姐,既然新貴人身子不適,咱們也不便叨擾定嬪娘娘這麽久。迴宮吧!”


    “也好。”康貴人起身,微微朝定嬪行禮:“那這一份賀禮,就麻煩定嬪姐姐轉交給蘇拉妹妹了。”


    “好,自然。”定嬪的笑意越濃:“田嬤嬤,替本宮送兩位貴人出去。”


    宸常在剜了麗貴人一眼,側首又對佳貴人道:“你是吃了悶葫蘆還是怎麽的,多說一句話能把你累死麽?人都炫耀到咱們宮裏來了,你可倒好,沒事兒人一樣。哼!真當你自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不成?”


    佳貴人對上宸常在的眸光,冷冷一笑:“我是什麽人,我自己清楚的很。怕該是你自己要好好檢討了,定嬪娘娘身邊的丫頭一躍,也飛過你頭頂去了。偏你還是個常在,日後她好了,成日裏要請安拘禮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你!”宸常在被她這句話的噎的不輕,當即一章粉臉兒就鐵青了起來,五官猙獰的扭曲在臉上,滿心的怨恨無處可撒。她自己心裏又豈會不明白,佳貴人的話不中聽,可沒有一句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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