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誠看著簡溪,半晌不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怎麽說,他甚至不知道該從哪一句開始說起,病房裏的時間就像是忽然停下來一般,簡溪和於誠都這樣定格在了彼此的位置上,許久都不曾挪動一下。


    “說吧,”良久,簡溪先開口看著於誠問道,“她家裏……出了什麽事兒?”


    “蔡芬芬以前家裏的情況還算不錯,你應該知道吧?”於誠問道,簡溪點了點頭,差不多也猜出來了於誠接下來要說什麽,也明白了蔡芬芬那一句“沒有選擇”是什麽意思了,但是她還是想等於誠開口,把整件事情以一種確定而非猜測的姿態放在她的麵前。


    “蔡芬芬家裏開的公司是家族式的企業,他哥哥是他父親的繼承人,蔡芬芬雖然不用打理公司的事務,但是從來不缺錢。”於誠說道。


    “這我知道!”簡溪皺了皺眉頭。


    “但是她哥哥很不爭氣,投資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十分的不受蔡家其他人的待見,於是一氣之下,他哥哥就離家出走去外麵自己做生意了,說是想做出點樣子給那些人看看!而蔡芬芬的爸爸,從那個時候開始身體就不太好了,腎衰竭,每周都要去醫院洗腎。”於誠說道。


    “這些,蔡芬芬從來都沒有和我說過!”簡溪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身子也不知不覺的坐直了,於誠說的話每一句都像是針一樣的紮在自己的心上。


    “她大概也是個報喜不報憂的人吧?”於誠點了點頭,雖然他並不認識蔡芬芬,但是從蔡芬芬寧可轉投金歲成,靠出賣簡溪、孫文宇還有自己來維持生計也不願意向簡溪求助,就看得出來。當然,也許是昔日千金的身份作祟,叫她始終無法對簡溪開口言明這件事情。


    “洗腎需要花費大量的金錢,蔡芬芬的父親在他們家族的公司裏擔任的職務不低,錢本來是勉強夠用的,但是……”於誠頓了頓,“幾年前蔡芬芬的哥哥開始做生意以來,就不停的賠本,蔡芬芬的父親一麵要花費巨資看病,一麵還要替自己的兒子償還欠款,到後期他隻能依靠變賣公司的股份和自己的固定資產來維持生計。直到一年前,他……器官衰竭,肝髒昏迷、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沒有撐過過年就走了。”


    簡溪猛然想起一年前蔡芬芬提前迴家的事情,當時還以為是蔡芬芬陷入與金歲成、林浩的三角戀情中,想逃離這個漩渦才提前離開的。她的神經,真是太大條了,和自己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女人,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她竟然都不知道。


    “然後呢?”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簡溪看著於誠顫抖的問道。


    “一年前辦了喪事,蔡芬芬的母親就要求蔡芬芬替自己的哥哥還債,轉而她背上了巨額的債務,她哥哥根本就不爭氣,做什麽生意賠什麽生意,蔡芬芬身上的債務就像是雪球一樣的越滾越大。因為蔡芬芬是個女孩,不能在他們蔡氏企業占據一席之地,所以她媽媽一向比較偏幫她哥哥。他哥哥欠了幾百萬的債務,她一個女孩子扛下來了,我拜托人調查了她的銀行賬戶,確實……是金歲成一直在給她打錢。所以他們之間……”於誠說道這裏就沒有辦法再說下去了,蔡芬芬過往到底受過什麽委屈,他們已經無法再清清楚楚的知道了,簡溪的心就像是被人拿著鋸子,不停的切割一般。


    話音頓住了好久,簡溪終於捂著自己的臉,哭了出來,“我他媽算是什麽朋友?”


    “你也不想的,”於誠輕拍著簡溪的背,她就知道這件事情說出來,簡溪的情緒會崩潰。


    “她根本就是我害死的,我才是那個殺人兇手。”簡溪抽泣的說道,“如果我早一點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說著把頭抵在了於誠的肩膀上,整個人不受控一般的大哭了出來,從小到大,簡溪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卻沒有一件能讓她像此刻這般的心痛。


    於誠不說話,任憑簡溪一邊咒罵著自己一麵對著他哭,好在簡溪還能哭,於誠做好的最壞的打算就是簡溪沉默不語。現在這種狀態反而是令他放心,有些殘忍的話,於誠沒有辦法對簡溪說,可是在那樣的家庭狀況下,蔡芬芬逃離不了,死亡對她來說反倒是一種解脫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簡溪隻剩下渾身的顫抖而停止了流淚,才慢慢的從於誠的肩頭撐起自己沉重的身子,“謝謝。”


    “一會兒林浩過來,你把情緒收一收。”於誠說道。


    簡溪點了點頭,明白於誠這話的意思,簡溪作為朋友都為自己的失察而難過自責,何況是作為蔡芬芬的男朋友,林浩跟著蔡芬芬去過一次她家了,卻仍舊什麽都沒有預見到。一方麵是蔡芬芬把自己藏得太深,另一方麵也是……作為朋友和男朋友的這兩個人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相信過蔡芬芬一迴吧?


    “你當初罵我罵的真對,”簡溪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床上,“我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還擺出一副死正直的模樣,要不是我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太多,這個世界怎麽會變的像現在這樣冷漠!”


    “你也沒有必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即便是當初你知道了,又能怎樣樣?”於誠拍著簡溪的後背安慰道。


    “我至少能……”簡溪看著於誠,半句話說出來卻卡在了這裏,末了也隻能是搖搖頭,“我什麽都做不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但是,我至少能體諒她,不會那麽對她。”


    “對於她來說,可能你對她越差她反而越覺得心裏舒服。”於誠試圖寬慰道,“你對她越好,隻會叫她覺得越來越自責。”


    簡溪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使勁兒的搖了搖頭,拉起了被子,“我想睡覺了,你先走吧?”


    “那你好好休息,葬禮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於誠說道,“林浩去蔡芬芬家裏,她媽媽說自己身體不好,所以不來了。家屬那邊就來她哥哥。”


    “嗯!”簡溪點了點頭。


    “不管過去的事情怎麽樣,死者為大,見著他哥哥的時候……”於誠斟酌了一下子自己的詞句,“控製一些自己的情緒。”


    “嗯……”簡溪哼唧道,背過身去,拿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閉上眼睛企圖把世界都屏蔽在自己的腦海之外,於誠從病床上站起身,輕輕的拍打了一下簡溪的身體,就離開了病房,他想她現在需要的大概不是他陪在身邊,於誠出門給孫文宇打了一個電話,但是電話那頭卻傳來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冰冷聲音。


    林浩和陳櫻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簡溪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盡量裝作比較堅強的樣子,隻是她通紅的雙眼誰都看得出來,誰也沒有戳破這個謊言。每個人都戴上了麵具麵對著彼此,陳櫻帶著頗為輕鬆的語調說道,“你看你,我就說最後肯定是葬禮還沒有結束,你就先倒下去了。”


    “對不起。”簡溪悻悻的說道。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是,”林浩看著簡溪說道,“本來……這些事情都應該是我做才對。”


    “這些事情哪裏還分是誰的?”簡溪勉強的笑了笑,“能叫蔡芬芬走好,是我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林浩長長的歎了口氣,他知道簡溪心裏不好受,自己心裏又何嚐好受過。兩個人都把蔡芬芬死亡的原因歸罪在自己的頭上,反倒是忘記了那個真正的罪魁禍首。陳櫻尚且冷靜,出言提醒道,“我已經通知了尚優的人明天參加葬禮,萬一葬禮的現場……金歲成來了怎麽辦?”


    簡溪看著林浩,這件事情的決定權應該是交給林浩的。


    “就算是金歲成來了,給蔡芬芬行禮,答禮的也都是家屬,輪不到我們正麵和他衝撞。”林浩說道。


    “但願你記得你現在說的這番話。”陳櫻撇了撇嘴,“還有那個家屬……”她使勁兒的皺著眉頭,最後又擺了擺手,“算了,不說也罷!我沒有通知太多人,葬禮就辦得簡單一些?”


    簡溪點了點頭。


    “你現在這個情況,明天不適合到火葬場,你就在醫院裏好好養一養吧?等到我選好墓地,把她安葬了,給你說了墓地的地址,咱們再過去看看她?”林浩給簡溪建議道,簡溪卻搖了搖頭,“我一定要親手送她最後一段路。”


    “可是……”陳櫻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林浩拉住了,林浩點了點頭,“盛景的於誠、於總這次幫了不少忙,明天早晨他來接你,陪你去火葬場。火葬場那邊的協調和安排就我來吧,你明天就出席一下就行了。不然……蔡芬芬也不會安心的。”


    簡溪點了點頭,十分的疲憊。


    “對了……”簡溪拉住了陳櫻問道,“creation現在怎麽樣了?”


    尚優和creation的合同還在執行當中,陳櫻是這次合同的主要負責人,和creation建立的聯係也都是她去,此刻看著蔡芬芬葬禮的事情七七八八的已經處理好了,簡溪難免要問一下這件事情。


    陳櫻看著簡溪,試圖給她笑出來,嘴角卻始終彎不出一個弧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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