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後,王太醫帶著藥童來到了德陽殿中。


    在例行給靈犀請完平安脈後,王太醫在小德子的帶領下,仔仔細細的把那兩名仙姑走過的地方轉了個遍。


    迴到內殿後,王太醫對正坐在矮炕上的吃茶的靈犀輕輕搖頭。


    “沒有什麽不妥之處……”靈犀皺起眉頭,一臉疑惑,“她費盡周張把這兩個神婆弄到德陽殿內折騰了一番,居然什麽也沒做?”


    王太醫見靈犀緊皺眉頭,笑道,“老臣原來是沒發現什麽,不過卻在德公公的提醒下有了些小收獲。”


    王太醫把右手往出一伸,蒼老褶皺的右手上赫然是一小捏灰色粉狀物體。


    靈犀的柳眉挑起,問道,“這是……這種東西是……”


    “娘娘,這是香灰。”小德子上前一步,躬身道,“那兩個姑子說這香灰是至陽之物。德陽殿中至陰,所以她們在東西廂房,還有一些常年見不到陽光的地方都撒了這香灰,說是可以辟邪……”


    “這有何不妥之處?”靈犀拿帕子沾了一點,放在眼下細瞧。


    “娘娘,這香灰的確是香灰無疑,”王太醫指著手心的東西笑道,“不過是添加了一些東西而已。”


    “什麽東西?”


    “娘娘可以細聞一下,少量不礙事的。”王太醫笑道。


    靈犀把沾了少許香灰的帕子靠進鼻子,深吸了口氣。


    淡淡的檀香的味道,還有一絲絲的香甜縈繞其中。


    那股子香甜太過熟悉,熟悉到靈犀馬上便抬頭到,略驚訝的道,“這裏麵摻了夢竹的花粉。檀香味道本就厚重,這麽一小點我都能聞到味道,那這裏是摻了多大的量!”靈犀又皺眉,疑惑道,“裏麵怎麽還有絲苦澀?”


    “娘娘說的對,也不對。”王太醫接過荷葉遞的濕帕子來淨了手,笑道,“這香灰中的東西,的確是夢竹,可卻不是夢竹的花粉,這這是磨碎了的夢竹花莖。”


    “花莖也是香的?”


    “還帶著一絲苦澀……”


    “哦,”靈犀點頭,釋然一笑,“這我就明白了。夢竹有製幻的功效,她們在這香灰中放夢竹,想做的便是讓我殿裏的奴才產生那見鬼的幻覺吧。”


    “娘娘聰慧。”王太醫又笑道,“不過這香,也是有講究的。雖然老臣未發現有什麽作用,可也對娘娘略說一說的,讓娘娘做到心中有數。”


    “王太醫請講。”


    “這所燃的檀香,是紫檀。”


    靈犀把手中沾了香灰的帕子遞給了巧竹,道,“這紫檀有什麽說頭嗎?”


    “老臣聽德公公說,那兩位仙姑號稱是三清法師的座下門徒,而信奉的也正是道教。可在這道教之中,卻是禁用紫檀香。”王太醫捋著花白的胡子,笑道,“其一,紫檀容易使用入靜,修道之人認為不易使人結丹。其二,紫檀有亂性的作用,燃紫檀香可謂是對道教神明的大不敬。那兩名姑子在殿中撒紫檀香灰,能是因為紫檀的香味與夢竹接近,不過也證明了,她們並非真正的道教中人。”


    那兩名仙姑不是什麽正道人士靈犀早已猜出,她此時更好奇的是紫檀這種香料。於是她直言問道,“紫檀真有這種功效?那平時宮中所燃的檀香,都是什麽檀?可是紫檀?”


    “娘娘,其實紫檀沒有亂性的作用。真正有這種作用的是白金檀木。那種木料異常金貴,而且不是大順本土檀木,所以平日裏並不常見到。宮中貴人所燃的檀香,大多指得是白檀。”王太醫略一沉吟,別有深意的笑道,“其實白檀和白金檀木所製成的香料,燃著後在味道上是差不多的。白金檀香的純香料給白檀的純香料更加香膩一些,如果摻雜在一起,就算是精通香料的好手,也是難以分辯的……”


    靈犀了然一笑,用染了豆蔻的指甲輕敲紅木桌麵,雙目盈盈的問道,“不知功效……”


    “平日裏填香料用的小勺子,隻需要三勺,便可動情……”


    靈犀心中笑得暢快,暗讚這王太醫真是難得的人才。他不僅精通醫道,還善於製毒,如今看來,在這香料上的研究,也是出神入化,入木三分。


    ——————


    自德陽殿內由那兩名道姑開壇做法後,竟真的安寧了幾天。可就在後宮之中妃嬪紛紛議論那兩名仙姑是有真本事的時候,德陽殿中又出事了。


    十月十五月圓之夜,侍奉在五公主身邊的三等宮女穀雨突然瘋了。


    冷清的月色中,穀雨指著德陽殿的主殿大聲的哭鬧,說見到已歿劉氏(原嬪,看第二卷)的鬼魂走到了德陽殿中。還說聽到了鬼泣之音,之中還夾雜著‘啪’‘啪’似掌嘴的聲音。


    當夜正值小德子在迴廊上值夜。


    小德子當下便衝上前去,對著穀雨的臉狠狠的扇了幾巴掌。可幾巴掌根本沒能讓穀雨輕鬆過來,最後穀雨被嚇得口吐白沫,雙眼一翻暈過去了。


    就在小德子蹲在地上查看穀雨時,餘光見一個白色的鬼影迅速飄向了東廂的方向。


    小德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內殿中上夜的巧竹聽到外麵的聲音出來查看,也被那迅速飄過的白影嚇的慘叫一聲……


    十月十七,在靈犀去瑛妃殿中哭訴後,念慈念悲兩人又出現在了德陽殿中。


    這次開壇做法一直鬧到了後半夜醜時二刻,燭火紙錢更是燒了無數。


    五百兩紋銀到手後,念慈對靈犀正色道,“娘娘,這次殿中是來了一隻無比兇惡的厲鬼。這隻厲鬼在後宮之中吸食陰氣多年,已是修得一些害人鬼術。以貧道的法術收她不得,隻能先以上次三清法師所留陣法暫時鎮壓。待三清法師雲遊歸來,貧道再來為娘娘排憂解難。”


    靈犀焦急的問,“那,那三清法師不迴來,本宮這殿中豈不是不得安寧?”


    “還請娘娘放心,雖然貧道法術有限不能收了這隻惡鬼,可鎮住它還是可以的……”


    次日,王太醫又來查看,在德陽殿的角落之中發現了更多的摻了夢竹花莖的紫檀香灰。


    迴到內殿後,王太醫對靈犀正色道,“娘娘,昨日老臣迴去後仔細研究了一下,可以肯定那名小宮女是中了瘋癲之毒。這其實是一個藥藥相克的道理,那道姑散下的紫檀寧神,夢竹製幻,來的‘鬼’身上定是帶有一些刺激性氣味的香料,再加上鬼影在她的麵前一晃。她的腦子中自然就會形成惡鬼前來索命的幻覺,如真的一樣。”


    靈犀坐在矮炕上冥思,難道這次下的圈套,主要目的是讓她瘋掉?


    可那‘鬼’都能進到殿中來了,為什麽不直接在寢殿之中給自己下毒,反而用了這樣麻煩的手段?


    聽了靈犀的疑惑後,王太醫笑道,“娘娘,這種可製人瘋的香料太過霸道。如果那‘鬼’親自帶進來,隻怕沒等娘娘有事,它便先瘋了。”


    靈犀微微頷首,解了心中之疑。


    王太醫離去後,靈犀對著幾名忠仆正色道,“現在既然知道那些香灰能把人害到怎樣的境地了,就再沒有理由把那些東西留著。小德子,你帶著幾個小太監趁著無人時用白檀香灰把那東西都換掉。記得,一處也不要漏了。”


    小德子點點頭,道,“奴才記下了。”


    靈犀又道,“那‘鬼’幾次三番的往東廂跑,想來那東廂定有蹊蹺。”


    “娘娘,東廂一共有廂房五間,平日裏沒什麽用,隻是擺放一些不用的舊物罷了。那日那兩個姑子來的時候,說東廂之中在早些年時曾經冤死過一個宮女,算是極陰之地,所以在那裏貼了符咒,說是讓宮人入了夜後少往那裏去……”


    “沒撒香灰?”


    “沒撒香灰。”小德子道,“那姑子指出的七處至陰之地,都是隻貼了符咒,沒有撒香灰。”


    “這就對了。”靈犀冷笑,“那‘鬼’是人扮的,也怕兩種香料聞入體內先瘋了。小德子,你今天晚上精心些,領著小太監把這七處所謂的至陰之地給守住了,定能將那鬼捉住了。”


    小德子考慮了下手中可靠的人手,抬頭道,“娘娘,那‘鬼’三番幾次的往東廂跑,定是從東廂那裏進來的,咱們把東廂守住不就得了?”


    靈犀搖頭,“說不準,還是做多手準備的好。記得,一定要一擊既中!”


    小德子又算計了一番,咬咬牙,道,“娘娘,您就擒好吧!”


    就在靈犀緊羅密鼓的在廣陽宮中研究怎麽布局捉鬼時,宮中私下裏卻散開了一條謠言。真正的鶯妃在冷宮之中已死。現在的鶯妃,不過是被冷宮之中千年之前的一縷幽魂占了身子。


    聽過這謠言的粗奴們都是膽顫心驚,再看向德陽殿時,眼中都不免帶了一絲驚恐。此後別說去德陽殿中當差了,就連德陽殿中的奴才他們也都唯恐避之不及,不願輕易靠近。


    靈犀身邊幾個近奴近日忙於捉鬼被分了心思,竟也沒有注意到粗奴們的這一絲異常。


    直到永安八年十月十九午後,靈犀才從挺著大肚子的於嬪那裏得知,自己在宮人的口中已然成了妖魔鬼怪一般的人物。


    德陽殿中,於嬪拉著靈犀的手,緊皺著眉頭,對聽了傳言後一臉無所畏懼,還安然坐在那裏笑得燦爛的靈犀嗔道,“你別笑的那樣沒心沒肺的,人家都擔心死了。我自是不信你是鬼,可那句‘幽魂千載,可思返鄉’,到底是什麽意思?那姑子何以平白說出這句話了,你又為什麽和她說五皇子的乳名?你知道嗎?這宮中知道五皇子小名兒的人少之又少,現在都在傳你這隻‘鬼’真正的名字就叫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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