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午後,靈犀與荷葉謹慎小心的用完一餐後,便坐在矮炕上沉默不語。


    自蕊雲往冷宮裏送過劇毒的食物後,這是朱皇後第二次做這樣明目張膽之事。


    荷葉臉色蒼白,身子一個勁兒的發抖,卻咬了唇安慰靈犀道,“娘娘,您不要怕。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奴婢再做一次惡人。”


    靈犀心中亦是害怕,握住荷葉紅腫的雙手道,“你殺了一個貪財的劉嬤嬤,換來的是心計頗深的崔嬤嬤。你若殺了這個給咱們送毒物的翠珠,再來的人恐怕也是咱們應付不了的。”


    “難道就讓她們那樣明目張膽的來害您?”荷葉牙齒咬得咯咯做響,狠聲道,“那翠珠,看起來好說話的很,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心腸如此歹毒之人……”


    靈犀慘白臉上的細眉一挑,眼睛無神的道,“若是我,在一個失寵被打入冷宮的罪妃與權傾後宮的皇後娘娘之間選,我也會選擇皇後。”


    “娘娘,咱們就不讓她們得逞!”荷葉道,“以後她們送來的吃食咱們都細細的驗過了再食用,隻要您腹中的龍嗣誕下……”


    荷葉在心中已然知道給永安帝送信是無望了。


    “嗯。”靈犀右手撫上小腹,無意思的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說是不吃,卻是想來容易做起來難。她們現在的日常所需皆來自崔嬤嬤等人之手,在這種情況下,她們要怎麽去防?


    就算是她們能防得了這些人在食物上做手腳,可她腹中的龍嗣月份越來越大,朱皇後還願意和她們玩這樣貓捉老鼠的遊戲嗎?


    “娘娘,您不要憂心。”荷葉扶靈犀躺下來,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您隻管安心養胎,餘下的事隻管奴婢去做。”


    靈犀微微點頭,閉了上眼睛。


    東偏殿外,玉華邊走邊大聲叫道,“荷葉,荷葉。”


    靈犀眼睛猛然睜開,翻身坐了起來。


    荷葉也被殿外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不知這玉華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前來。


    “娘娘,您別怕。”荷葉重新扶靈犀躺下,把被子蓋嚴後道,“我出去看看。”


    靈犀臉上淡然,心卻提到了嗓子眼。一絲不安在心中閃過,這玉華,不會是來殺滅口的吧?


    在這冷宮之中,若玉華真把她們害了,怕是等到白骨化淨也沒有人知道。


    荷葉開門出去,站在殿門口對前來的玉華道,“玉華姑娘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


    玉華臉上無笑,隻對荷葉道,“昨個兒本應該是我當差來給你們送東西,可不巧卻發了高熱,於是便讓翠珠代我來了。我今日來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問問你過年的東西可送全了,若是不全我迴頭找崔嬤嬤給你們補上。”


    荷葉笑得燦爛,對玉華道,“昨個兒翠珠姑娘送來了好些的東西,想來是送全了。”


    “即是送全了,那我便走了。”玉華說完後轉身離去了。


    迴到內殿後,荷葉把玉華說的話一一都對靈犀說了,靈犀冷笑,“多新鮮,這冷宮裏居然還有售後服務了。這哪是來看東西送沒送全,這根本就是來看咱們死沒死呢。”


    荷葉心中自是知道這個道理,窩了身子躺在靈犀的身邊,心中全是愁意。


    永安七年十二月二十四,翠珠再次來到同心殿,遞與了荷葉一雙紅燭,笑嗬嗬的道,“這是過年分下來的份例,我用不到這麽多,就給你們送來一對。大過年的,你們也點了喜慶喜慶。”


    荷葉看著翠珠心中又氣又狠,卻依舊在臉上帶了笑把那一對紅燭接了過來,“勞煩翠珠姑娘了。”


    翠珠走後,靈犀看著那對紅燭直接慘白了臉。


    在靈犀還為宮女的時候,後宮之中就出過在蠟燭裏麵下毒的事。直到那苦主早已一屍兩命,香消玉損,當時協理六宮的董貴妃才待查出毒物是被放在了平日裏所燃的蠟燭裏。


    荷葉聽靈犀說完後,直接把那對紅燭扔出了老遠,再也不敢去碰。


    永安帝七年十二月二十五,玉華來到冷宮同心殿,頭上僭越的戴了一枝翠玉步搖。


    荷葉看到那隻步搖時心都哆嗦了,隻恨不得馬上到玉華的頭上把那步搖給搶下來。


    可荷葉知道她不能,隻能聽玉華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東西,任玉華離去了。


    荷葉迴到內殿時,靈犀坐在矮炕上,正趴在窗戶的縫隙處看玉華遠去的背影發呆。


    荷葉連忙安慰,“娘娘,那隻步搖奴婢也看到了,與五皇子有的那隻翠玉步搖是很像,可這個卻不是翠玉,而是下等綠玉的。成色不好,站近了看可以看到玉裏麵有雜質。”


    靈犀重新在炕上躺下,臉色蒼白,卻聲音平靜的對荷葉道,“自不會是五皇子的,翠珠不是說了五皇子在於嬪那裏嗎?五皇子年幼不會把東西賞給外人,於嬪更沒有理由拿五皇子所喜之物賞宮人。”


    可翠珠的話能信嗎?靈犀心中苦楚,捂著小腹揪心不已。


    “娘娘說的是,那玉華來不過是因為翠珠昨日送來了一對紅燭,她來看看咱們是不是還活著罷了。”荷葉用紅腫的雙手幫靈犀揉冰冷僵硬的雙腿,道,“奴婢見玉華走時臉色有些不好,想來她在冷宮之中事做不好,皇後也定是饒不了她。”


    “荷葉,你說皇後會不會狗急跳牆?”靈犀閉眼,淡然的問。


    荷葉幫靈犀按腿的手一頓,臉刷得一下更白了。


    靈犀翻過身子把臉對著另一邊,心中亂得無以得加。


    荷葉不知如何安慰,便下地去了院子裏,從雪裏拿出一塊臘肉給靈犀熬了一碗臘肉粥當晚飯,而荷葉自己,吃得則是近期翠珠送來的,驗過沒有劇毒的東西。


    是夜子時,東偏殿的院子裏突然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


    靈犀本就睡得不實,聽到聲音後猛得坐了起來,心卡在嗓子眼處狂跳不止。


    荷葉同靈犀睡在一個被窩之中,沒了被子後被凍得激靈一下就醒了。睜開眼睛見靈犀坐在那裏,手搭在靈犀冰涼的手臂上剛想出聲,便被靈犀在黑暗中用冰涼的右手捂住了鼻子。


    靈犀右手往下一移,在荷葉未出聲前捂住荷葉的嘴後,在荷葉的耳邊悄聲道,“別說話,聽。”


    荷葉點點頭,把靈犀冰涼的手從自己的嘴上拿下,側耳細聽……


    黑夜中,荷葉除了能聽到靈犀‘呯呯’的心中之外,便是穿外唿嘯吹過的寒風聲。風聲中,可以隱約聽到迴廊頂上的荒草抽打到破舊木頭上的聲音。


    風的唿嘯雜夾著抽打聲,就如一個可憐的女人正在受著酷刑,忍痛哭泣一般,聽起來確實駭人。荷葉暗下決心,天明了一定爬到那舊迴廊上把那幾根雜草拔下來,省著一到起風的夜裏就這樣的嚇人。


    這樣靜靜的聽了好一會子,荷葉慢慢把吊著的心放下來。她小心的把棉被拽起裹在靈犀和自己的身上,剛起出聲安慰靈犀殿外無事,便聽殿外的雪地上傳來了一聲‘咯吱’聲。


    荷葉身子不可抑製的一哆嗦,腦子裏嗡得一下如被大錘砸過一般,身子一下子就變得冰涼了。


    靈犀亦是嚇得一顫,雙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身子開始哆嗦了起來。


    待荷葉發木的腦子稍微反映過來一點後,她伸手把靈犀抱進了自己的懷裏,在黑暗中努力瞪大了眼睛去看殿內的東西,連唿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咯吱’‘咯吱’


    雪地裏的腳步聲一聲聲響起,離東偏殿越來越近……


    靈犀咽下一口吐沫,小腹處傳一陣抽搐,不疼,卻直往下墜。


    靈犀在黑暗中皺緊了眉頭,冰涼的右手撫在了小腹上,心底越加的害怕,不僅是怕殿外雪地裏的那個人,更是怕自己腹中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荷葉感覺到了靈犀的緊張,雙手把靈犀抱得更緊,可她不僅沒穩住靈犀發抖的身子,自己反而跟著抖了起來。


    須臾,‘咯吱’聲沒有了。


    靈犀和荷葉同時把驚恐的目光看向了寢殿的殿門。


    她們知道,腳步聲沒有了並不是那人走了。而是那人從雪地上走到了殿前把雪掃淨了的石子地上。


    靈犀銀牙緊咬,咬得牙齦隱隱作痛,放在小腹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荷葉鬆開靈犀,哆嗦著把手伸出去,從床邊的被褥下麵摸出一把剪刀緊緊的抱在了懷裏。這剪刀是她睡前做針線活時順手放在下麵的,沒想到此時成了她們唯一能用來防身的武器。


    荷葉雙手握緊剪刀對著殿門的方向,用身子把靈犀擋在身後……


    ‘梆~’的一聲輕響從殿門處傳來。


    靈犀和荷葉本就繃緊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眼淚從荷葉滿是懼意的雙眸中滑出,冰冰的,涼涼的。


    靈犀胸口幾個急促的起伏,小腹處墜得更厲害了。靈犀心知今夜逃不過去了,朱皇後的耐心終於被耗盡了。


    靈犀伸出左手握住荷葉的肩膀,顫抖著聲音,悄聲對荷葉道,“荷葉,要是有下輩子,咱們不做主仆了,咱們做姐妹,換我來照顧你。”


    荷葉眼裏的淚流得更厲害了,握著剪刀的手不停的顫抖。她哽咽著對靈犀道,“娘娘,不會有事的。您別亂想,您……”


    荷葉心裏再也承受不住這種既緊張又悲傷的情緒,抽噎了兩下後突然間放聲大哭了起來。


    荷葉的哭聲中,殿外又傳來‘咣’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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