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一刻,守在漪蘭殿寢殿外的荷葉幽幽醒來。夜風一吹,荷葉本混沌的腦子猛然驚醒,隨即把目光遞向了風吹過來的地方。


    隻見本應該緊緊關嚴的殿門此時留了一指寬的小縫,涼風便是從那裏吹進殿內的。


    荷葉打了個冷顫,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吹燃火折子點著了手邊的燭台,罩上燈罩後端著進了寢殿。


    燭火的晃動中,荷葉掀開了紅綃床幔,見靈犀躺在床榻之上,唿吸沉穩,睡得正熟。


    幫靈犀掖了掖被角後,荷葉長出了口氣,把心放到肚子裏了。把床幔放下後,荷葉又端著燭台輕聲的出了寢殿。


    荷葉出了寢殿後沒有停下,而是直接出了漪蘭殿。漪蘭殿外的迴廊上每夜都有當值的小太監,今夜是小德子。


    此時天上掛著點點繁星,東方的天空已經由墨藍變成了深藍。荷葉穿得薄,微風一送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荷葉端著燭台往左鍘的迴廊上走了十幾步才看到小德子,小德子正靠在迴廊的粗廊木上,睡眼朦朧。


    荷葉當下便氣了,伸出嫩白小手揪著小德子的耳朵,咬著後牙根低聲道,“你這差事當的越發輕鬆了,居然躲在這裏睡覺!”


    小德子吃了痛猛然驚醒,見偷襲他的人是荷葉不敢叫出聲,隻用左手護著耳朵輕聲哀求道,“好姑娘,好姐姐,你饒了我這一迴吧,迴頭我讓人給你從宮外捎新鮮的珠花戴!”


    “你個沒心的!”荷葉死揪著小德子的耳朵不放,狠聲道,“若美人出了差錯你我都要掉腦袋,那時你有多少珠花我都戴不到!”


    “好姑娘,我錯了!”小德子連連求饒道,“我下次不敢了,萬不可以這個時候把美人驚醒了。”


    “還有下次?”荷葉指尖使勁兒。


    “沒,沒有了,斷沒有下次了,再也不敢了!”


    荷葉終是鬆開小德子的耳朵,歎了口氣,皺著眉頭道,“你我都是嘴拙的奴才討不得主子開心,隻有美人不嫌棄咱們,平日裏拿咱們當個人看。若是美人有個什麽差池,你良心能安嗎?”


    小德子知道自己錯了,也不也抬頭看荷葉,隻小聲道,“你的話我都明白,我也想著美人好。可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迴事,本來精神著呢,一下子就睡著了。再睜開眼睛就看到你了……”


    荷葉和小德子算是舊識,知他定不會說假話,又叮囑幾句便迴了殿中。


    坐迴到寢殿外的小矮幾上,荷葉心中犯了糊塗。她因要晚上值夜,白日裏已經睡足了,可怎麽就無故睡著了呢?就算她睡意難擋,那小德子平日裏精神得和個什麽似的,怎麽也睡著了?


    她記得她明明在鶯美人入睡前便把殿門關嚴了的,可殿門為什麽開了一條小縫……


    又過了一個時辰,東方的天空中漸漸的泛起了魚肚白,漪蘭殿中的宮女太監相繼起來了。因靈犀還沒醒,故他們都小心翼翼的洗漱,安排靈犀起床後所需事物,不敢碰出一頂點動靜。


    又過了兩刻鍾,蓮蓉小心的推開殿門進了漪蘭殿。和荷葉打了個招唿後守在了寢殿外,荷葉則迴去睡覺了。


    因靈犀不信任新來的兩個宮女,所以平日裏都是蓮蓉和荷葉輪流著上夜,雖然累,兩個人倒也沒說什麽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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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日起每隔個三五天,永安帝都會到漪蘭殿中偷香一迴。靈犀自然不會拒絕,一是因為對方是皇上,二則是,她覺得和甘露殿中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相比,這個夜裏來她殿中偷香的皇帝更容易親近些。


    時間轉眼倒到了九月中旬,天氣越發的冷了,靈犀也已禁足整整一月。朵寶林在九月初五的時候被封為了正五品的朵才人。而在同一天,淳美人再一次滑胎了。經曆了兩次小月,淳美人的身子大不如從前,永安帝雖然時常去看她,對她卻不如從前了。


    在整個後宮的妃嬪都在猜測淳美人腹中龍胎毀於何人之手時,靈犀正在漪蘭殿的書房中心情大好的臨《女訓》


    那兩百遍《女戒》《女訓》靈犀已經臨出了大半,雖然永安帝說她不必如此辛勞,可靈犀卻還是一絲不勾的臨著。隻因為那罰她的旨意不是永安帝一個人下的,這其中還有朱皇後。若她解了禁足後不能交足兩百遍的話,怕等著她的是另一個三月禁足。


    靈犀臨得累了,便把筆放下休息,吃茶。可抬頭時卻發現一邊侍候筆墨的荷葉看著自己走了神,如水的眸子裏透露著七分驚恐三分質疑。


    靈犀叫了兩聲荷葉沒應,便拿起毛筆在荷葉的額頭上點下了一個小黑點,還沒反應,就又畫了一個。直到在荷葉的額頭上畫了一朵梅花荷葉還沒反應時,靈犀忍不住笑出了聲。


    荷葉迴過神來,眼露迷茫的問靈犀,“美人在笑什麽呢?”


    似是感覺到額頭上癢,荷葉用手一摸,作時把墨汁摸了一額頭,靈犀笑得更歡了。


    荷葉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心裏一驚,連忙又去照了水鏡。看見自己額頭上一遍烏黑才明白是怎麽迴事,由是也噗哧一聲笑出一聲。


    靈犀揉了自己的肚子坐下,招唿荷葉道,“好了好了別笑了,你剛在想什麽呢?都走神了。”


    荷葉一聽靈犀這話,臉刷的一下便白了,和額頭上的那一抹烏黑成了鮮明的對比。


    靈犀收起笑容,含水的雙眸審視的打量著荷葉,聲音略冷的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靈犀平日裏對宮女太監都很和善,因她是宮女出身,吃過那些不為人道的苦。可若到了狠心的時候,她也定不會手軟。


    荷葉躊躇了一會,突然噗通一聲便跪倒在了靈犀的麵前,“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既然知道該死,那就把前因後果說來與我聽!”


    荷葉給靈犀磕了個頭,在靈犀的疑惑下跑出了書房,眨眼間的功夫又跑迴來關上了書房的門,重新跪在靈犀麵前,緩緩說道,“美人,這事還有從半個月前說起。有一夜奴婢當值,可不知道為什麽就睡著了,醒來後見本來關緊的殿門居然是開著的……”


    靈犀微微點頭,示意荷葉繼續說下去。如果靈犀沒記錯,那一夜應該是永安帝來了,不僅是荷葉,整個漪蘭殿的奴才都睡了。


    “奴婢醒來後立即進了寢殿查看,見美人沒事便出去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也許是風把門吹開了。你以後精些著些便罷了,用得著把你嚇成這樣嗎?”靈犀心知錯不在荷葉,所以也沒想過要責罰荷葉。


    荷葉眼神閃爍,似在心中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對靈犀磕了個頭,眼中含淚的道,“美人,奴婢自小家貧,是被人販子賣進宮中的。奴婢自進宮後便沒過過一天人過的日子,直到被分到了漪蘭殿來侍候美人。平日裏您對宮人們好,奴婢都是看在眼中記在心裏的。別人奴婢不知,可奴婢定是不會做出背叛美人的事的!”


    說著呯呯又磕了兩個頭,不等靈犀迴話又道,“自那日起奴婢便懷疑是殿中的奴才手腳不幹淨,趁夜摸進殿裏偷東西,可奴婢發現殿入的物品並不曾少過……”


    “於是奴婢每當值夜時都會在殿門上做些記號,奴婢發現,隻要是奴婢值夜時無故睡著再醒來,殿門定有異常……”荷葉越說,臉色越青白。當她確定殿門有異常時,便夜夜注視著漪蘭殿的動靜,直到有一天,那一夜本是蓮蓉值夜,荷葉不知何故半夜醒了過來。她透過窗戶看見月光下有一道身影進了漪蘭殿,不久後漪蘭殿內便傳出了男歡女愛的聲音。荷葉年紀雖小,可畢竟受過宮規教導,又隨靈犀去過甘露殿,自然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從那天起荷葉心中便開始變得忐忑,她怕自己發現鶯美人的秘密被鶯美人知道,可同時又怕鶯美人的秘密被別人知道。


    靈犀聽著荷葉的話,麵上雖然還帶著一絲淺笑,可心卻是越來越涼。她沒想到荷葉居然會如此心細,如果荷葉是別人派來的奸細的話……


    靈犀心中泛起一絲狠意,白皙的右手在寬大的袖子中握緊了拳頭。


    荷葉閉上眼睛,蒼白著臉對靈犀道,“美人,奴婢定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若您不放心,就算,就算處死奴婢奴婢也不會有怨言的!”


    靈犀縮在袖子中的手有些顫抖,良久後,她出聲道,“這事你為什麽不告訴別的妃嬪?這可是個領功討賞的好機會,而且也不用怕我知道後會牽怒於你。”


    荷葉連連搖頭,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奴婢,奴婢從來沒有那麽想過。美人是主子,奴婢是美人的奴才。奴婢從來沒想過到背叛主子。”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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