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有很多人正在找你,你可知道?”葛靖的聲氣還是一貫的粗獷豪放,但舉止神色間卻比五年前,似乎多了幾分沉穩與淡定。看在清淺眼中,無端端生出幾許恐慌。


    會是誰在找自己?清淺猜測或許是齊雅,但並不打算與葛靖說。


    “那個何上校對你,可謂是不一般的一往情深啊!”葛靖等了許久也不見清淺迴話,並不惱,遂自顧自的道。


    清淺心頭一跳,是何濕衣!但轉念一想,若何濕衣是假意在齊雅麵前演一場戲,也未可知。想想卻又不通,心裏雖十二分的不解,但也並不打算問葛靖。


    “你想怎麽樣?”清淺看葛靖一臉莫測的笑意,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我想怎麽樣?嗬嗬,我想讓你看看你挑中的,是個什麽樣子的人。”葛靖說著話,語氣中還是一貫的輕鬆自如。可聽在清淺耳中,竟是無可言喻的徹骨清寒。


    “你什麽意思?我知道當年是我有錯在先,但事後,我也同你賠了不是。今日你若是想殺我以血前恥,便動手吧!”清淺的印象中,葛靖是很直截了當的一個人,像現在這樣拐彎抹角確是從未有過。


    這種轉變,令清淺無端端覺得焦懼。


    “在你眼中,我便是那種呲牙必報之輩。”葛靖眼中滿是失望,右手微抬起,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我很期待,你知道真相之後的表情。”


    這本就是一艘不大的貨船,葛靖領著一幫子人上來後,船上更顯的擁堵。清淺置於這小小的一方,竟有種唿吸艱難的感覺。


    船艙那頭,緩緩自船板上走來的熟悉身影,令清淺真真是唿吸一滯。


    “碧姨?”清淺試探性的喊向來人。


    那身影走的不快,也並未迴答清淺的喊問。清淺隻目不轉睛的看著那身影,腳下似有千斤中,挪不動分毫。


    ”啪。”待那身影走近了,手臂一揚,便在清淺臉上揮了一巴掌。


    清淺被這一巴掌打的幾欲踉蹌,但卻並不在意。撫著臉頰,便湊近汪碧琪近前,打聽嚴業正的下落:“碧姨,您怎麽在這裏,父親呢?”


    “你還記得你有個父親。”汪碧琪的語意裏滿是尖酸與諷刺。


    “求求您快告訴我,父親去哪裏了……他去哪裏了?”清淺心裏升騰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隻是想一想,便覺得的是大廈將傾。


    “他死了,是被他的好女兒你,害死的。”汪碧琪僵冷平板的聲音,仿佛審判。頃刻間,便為清淺定下了罪名。


    “怎麽會?您騙我的。”清淺心神具亂,一味抓緊汪碧琪的衣襟,嘴中反複著這句。臉上,早已是淚如雨下。


    “她沒有騙你,你以為碧姨是怎麽得救的?伯父傷的太重,我的手下發現時,已經不行了。”一直站在一旁的葛靖,緩緩走到清淺旁邊,細語說道。


    “潘小姐告訴我,您與父親都已平安北上。我以為……我以為……”清淺並不理會葛靖的話,一味的抓住汪碧琪的衣襟。


    “芊芊?這會子,隻怕同老嚴一樣,到了同一個去處。”汪碧琪眼神冷厲,說到同伴,以全無悲喜之色。


    “碧姨……”清淺心頭萬般空落,此時,已失卻力氣,再問汪碧琪任何一個小小的問題。她自知,任何一個答案,都不是她不能承受的起的。


    “你可知道,這一切都是拜你的相好所賜。”不等清淺相問,汪碧琪已提及何濕衣。


    前前後後這麽些事情,任清淺再不願牽扯何濕衣。但到底與他脫不了幹係。至深裏想一想,那個人,從頭至尾,都在算計著自己。


    清淺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人抽空。隻是徒留了這一具軀殼,還苟延殘喘著。就連對著這軀體,其實也都已是滿懷嫌惡了。


    “清淺,但凡你還記得你父親待你的好,我們都要報仇。”汪碧琪的聲音冰冷,聽在清淺耳中恍如鐵器鑿冰。


    “報仇……”清淺心神恍惚,低聲呢喃,重複著汪碧琪的話。


    “對,報仇。”汪碧琪一把緊握住清淺的手。


    “老嚴可曾交給過你什麽東西?”汪碧琪的聲音帶著一絲鄭重其事。


    “東西?”清淺心頭微微一跳。父親確實曾經交給過一些東西給她,但也囑咐過,萬不可去碰,碧姨卻是如何知道的。


    “有還是沒有?”汪碧琪漸急躁起來。


    “嗯。”清淺微點頭,事到如今,對著碧姨,清淺覺得並不需隱瞞著什麽。


    “好。”汪碧琪的眼中,顯出神采熠熠的光芒。


    “你以為,老嚴交給你的是什麽?”汪碧琪的臉上露出神秘的詭笑,令清淺不由的打了一個寒噤。


    “是什麽?”清淺還記得,父親將那個東西交托給他時的神情。微歎著氣,似乎極不放心。之後,自己入獄前的那晚,擔心那個東西會被來拘捕的人搜走,特地換了藏匿之處。


    其實,那個東西被裝在一個老舊的信封裏。很輕,以至於不仔細,不能知道它的存在。因為遵從父親的意思,清淺並沒有打開過信封。


    會是什麽東西?竟能強大到為父親報仇?


    “你沒有打開過……也對,想來老嚴也並不希望你看到。”聽到清淺的相問,汪碧琪甚是驚異,但隨即又自悟過來。


    “你可還記得,你與你父親沒來錦遠之前,你們是在哪裏生活?”汪碧琪問出這樣一句,清淺知道,他定是在替她解惑。


    “惠山。”雖然當時年紀很小,不過大抵還記得,她三歲那年,與父親從惠山遷居錦遠。


    “你們遷居不久前,惠山曾發生過爆炸,你可還記的?”汪碧琪笑容愈盛。


    “是軍部演習啊!”清淺心底越來越沉,難道惠山的爆炸竟與父親有關?


    “其實,多年以前,北地便在惠山藏秘了一批軍火,以備南北開戰之需。我與老嚴,便是負責看管惠山那一批軍火的。後來,因為山體坍塌,倉庫被暴露……惠山的那個倉庫不再安全了。於是,我與老嚴商量,將可搬運的一部分軍火,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其餘的原地銷毀。”汪碧琪細細的說著,臉上的神態變得柔和,仿若陷入了往事的冥想。


    “這跟為父親報仇又有什麽關係呢?”聽完汪碧琪這一番說辭,清淺震驚不已,但卻並不曾明白,汪碧琪的目的何在。


    “老嚴給你的東西,便是當初我們藏匿軍火的地圖。”


    “啊!”清淺忍不住捂住嘴巴,才沒令自己唿喊出來。


    “所以,隻要你將老嚴留下來的地圖交給我,我們得到了那批軍火,便可以替老嚴與芊芊報仇了。”汪碧琪近於逼迫的眼神,又侵入眼眸。


    “您準備用那批軍火做什麽?”清淺有些猶豫。


    “我已召集了一批人,我要將那批軍火拿出來,與何濕衣決一死戰。”


    “嗯,算我一個。”清淺看汪碧琪的神色,那般的正義凜然,仿若誓死保衛家園的勇士。心內也莫名升起了一股勇氣,她要去麵對麵的應對何濕衣。


    其實,心裏是了然的。縱使有最好最多的軍火,去對抗這個錦遠的中心火力,還是勝算微小的。但她希望,有那麽一刻,自己與何濕衣是站在一個持平的位置。


    縱然已是這般的境地了,她還是想要見一見那個人。問問他為什麽要如此對待自己,親手害死自己的父親。全無顧忌的,一邊柔情蜜意,一邊陰謀顛覆。


    如果自己死在他的麵前,他真的會無所知覺嗎?她很想知道?也許是自己最後的反擊,又或者隻是自取其辱的笑話。


    入獄後發生了很多事,清淺並未曾去拿迴那份地圖,是以地圖仍然還在嚴宅。清淺親自寫了一封信,給管家李叔,由葛靖派了手下連夜去嚴宅裏取。


    畢竟久病未愈,經過這番激烈的對話,汪碧琪已堪堪顯出疲累的神色。獨自靠在艙中靠窗的位置,閉目養神。艙中的小桌上點了一盞煤油燈,火光如豆大小,顫顫的,時時想要躍起來,卻總是不能夠。桌上一片狼藉,許是剛剛牛二太過慌亂,有未喝完的酒瓶傾倒在桌子上,酒瓶下一大塊酒漬。有一些,經流桌上的縫隙,灑在船板上,蜿蜒流淌。


    清淺本是站在艙中的一處木柱邊,眼見葛靖的手下去得了命令出去。船艙裏一片靜謐,竟好像是突然被誰抽去了力氣。就那樣虛軟地順著木柱,滑坐到了船板上。


    之後,便是神情恍惚的坐在那裏,長久的盯著那一灘酒漬,仿佛陷入冥想。


    葛靖坐在距她不遠的桌前,信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空酒杯把玩,神色暢快:“嘖嘖,你看,你選中了個什麽樣的人?”


    隔著許久,清淺隻是如個木頭人一般,一動不動的跪坐在地板上。葛靖沒了趣味,“哐”將酒杯丟在了桌子上,起身準備出船艙去。


    “你忍了這許久,沒來禍害我們嚴家報仇。不單單隻是為了今日來看我的笑話吧!”清淺抬頭,眸子一片冷厲。看著葛靖的眼神,好似是與他有著不共戴天的大仇一般。


    “你別……你別這樣看我,我可不是那姓何的。”葛靖一轉頭,正好對上清淺的這一記,頓時渾身僵硬。


    清淺卻並不理會葛靖的話,還是那般執拗的盯著葛靖在看。


    “得得,我也不瞞你……我幫你報仇,除掉那姓何的小子,你跟了我。行不行,你一句話?”說到後麵,葛靖微不自在的,抓了一把後腦勺頭發。


    “好。”清淺木然的答應了這一個字。


    “什麽?你答應?”因為這輕不可察的一個字,葛靖猛然迴過頭來,好似還有些不確信的情狀。


    “你且好好休息,我去外間看看。”清淺又恢複了呆懈的神情,並不理會葛靖的問話。葛靖也覺出了自己的激動,訕訕的想要挽迴些什麽。雙手操至身後,轉身出了船艙。


    葛靖離開,船艙裏隻剩下汪碧琪與清淺。


    “依我看,葛靖待你是真心的。等這樁事情完了,你便好好跟著她。”剛剛,葛靖的舉動,汪碧琪全看在眼裏。


    “您真是這麽想的?”清淺聲音不大,但卻能聽出,那語氣中暗暗的嘲諷之意。


    “你還犯不著,用這樣的語氣對著我說話。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以為我得了葛靖的照顧,必然要幫襯著他說話。如果你這樣想,我這樣做。其實都算不得什麽,你且想想你以後的日子當怎麽過吧!”汪碧琪應該是很怒了,說這一篇的話,底氣十足,聲音尖利。


    “我……”清淺本欲反駁些什麽,終是吞了迴去。


    “我知道你難過,跟了葛靖你也是不願的。但活著的人總還是要活下去。除了葛靖,眼下,我是找不出還能護你周全的人了……”


    “碧姨,您不要說了,我明白您的意思。萬事等替父親報了仇再說吧!”清淺扶著木柱,緩緩站起來。這樣的境地,她什麽都不想去想。


    正在這時,卻見葛靖急匆匆的從外間進來。


    清淺與汪碧琪看見葛靖一臉煩躁的樣子,心頭俱是一跳,側目望向他。


    “隻怕此地不宜久留,我手下從嚴宅迴來的時候,被人暗中跟蹤了。殺了一個,跑走了一個。”葛靖說著話,便命人進來服侍汪碧琪與清淺出船艙。


    “東西可曾拿到了?”汪碧琪聽聞此言,忙急切的詢問。


    “東西在這裏。”葛靖自懷中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銅質方盒出來。


    汪碧琪不知那裏,突然生出那許大的力氣。飛身而過,一把奪過葛靖手中的方盒。


    “咦?”汪碧琪兀自倒弄了一番,盒上安裝了密碼,方盒紋絲未開。隻得轉過臉來問清淺:“密碼是多少?”


    清淺看向汪碧琪手中方盒,沉聲道:“父親說過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又我親自打開……即使親近如您,也不行。”


    清淺臨時有了這個決定,說這番話。全全是因為看見汪碧琪一反常態的舉止,心中遲疑。卻沒想到,話未完,汪碧琪卻已經露出幾近諷意的笑來。


    “你以為沒了你,我便打不開這盒子嗎?實話與你說,當年,我們將那批軍火埋在了未完工的綿湖壩底。老嚴交予你的東西,便是軍火埋與綿湖壩底具體方位的地形圖。葛靖,我們這便去綿湖。”


    “你們……你要軍火是要炸毀綿湖。”清淺聽完汪碧琪的話,心神懼驚。迴憶父親那日在獄中的鄭重其事,然來是這般。清淺也漸悟出汪碧琪的打算,心頭更是悲怒交加。


    “如果綿湖大壩決了堤,不知錦遠會是怎樣一番景象!”汪碧琪的臉上露出向往的神采。


    看著汪碧琪那般的神色,清淺頓覺心頭一片空茫。


    當得知父親已經死去的消息時,心頭卻是有毀滅一切的衝動。如果何濕衣在麵前,說不定自己會想要扣下扳機,奪他性命。但,那也隻是一瞬。


    綿湖決堤,錦遠成一片澤國。會牽累多少的無辜百姓,是無法預料的。


    她的悲痛,並不需要累及旁的無辜之人。


    “這個方盒材質特殊,我不告訴您密碼,您是打不開它的。”清淺心頭惶懼,臉上卻故作鎮定道。


    “你果然是不願幫我的,幸虧先前扯了謊子。如今秘信已在我手中,不過一方小小的銅盒,能耐我何。”汪碧琪不以為意,埋頭去試那方盒的密碼。


    “碧姨,為免夜長夢多,我們還是即刻動身吧!”一直靜立一旁的葛靖,站出來講話。


    “葛靖。”清淺疾唿葛靖的名字,臉上寫滿難以置信。


    “葛少說的極是,我們這就啟程前去。”隻是那二人並不理會清淺,徑直出了船艙。


    清淺眼看著二人步出船艙,身子虛軟,竟是不能阻攔半分。


    “你要不要也同我們一起來。”臨了,汪碧琪突然迴轉過身來。


    “要她去,反倒添亂。”葛靖出聲阻止。


    “我要去。”清淺眉目輕揚,朗聲道。


    清淺心想,自己前去,興許還可以阻止汪碧琪這一瘋狂的舉動,也不一定。葛靖的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終是忍住了出聲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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