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小姐,前麵的車陷到土坑裏去了。並沒看到車主,倒是有幾個老鄉在在幫忙把車子弄出來。”司令老馬去了一陣兒便迴來。


    “您估計還得等多長一陣子?”齊雅從車窗外探出半個頭來。


    “不好說,不過齊小姐,老朽覺得此地不宜久留。”老馬說的頗為嚴肅:”我剛剛瞧那車……車身上有幾個彈孔……”


    “那我們原路返迴吧!”齊雅自然聽懂了老馬的意思,前麵那輛車不尋常。


    老馬得了齊雅的準許,便即刻調轉方向盤,倒車朝著原路返迴。


    車子出了那片山道,便是塵土飛揚的土路。齊雅望著車窗外灰塵飛揚的路麵,行路愈遠,心裏愈覺得那處似是落了些什麽。


    “老馬,我們迴去。”齊雅突然的出聲,令老馬一愣。


    “齊小姐?”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過還是迴去看一眼安心些。”齊雅澀然一笑。


    五姨太將老馬撥給齊雅,囑咐要他將齊雅平安送迴錦遠。眼見錦遠已到了,其實本不必多生事端。不過看齊雅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老馬還是打消了勸阻的意思。


    汽車又駛迴山道,那一群圍觀的人還在。


    “老馬,你在車上呆著……我去看看。”齊雅戴上老馬的帽子,換上外套,喬裝下了車。


    圍觀看熱鬧的人,比先前多了許多,徒增了齊雅一個外來人,也並未引起眾人的注意。


    齊雅細細打量汽車,並四周人群。汽車一側的車胎陷進了深坑,老鄉拿了粗壯的木棍卡住車身,不斷的往坑裏填土,但車子還是陷在裏麵。那車子尾部,卻有子彈穿過留下的孔洞。


    汽車的車牌已被摘下,越看那車,齊雅的心裏越發覺出不安。


    遂決定,沿著汽車周圍的樹木草叢走一圈。


    “小……雅……”齊雅離開人群,緩緩走在密林間。約莫走了有一段距離。


    山道的一側,濃密的樹林裏傳來這聲音。


    齊雅大著膽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位走近了幾步。


    隻是一眼,齊雅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怕自己止不住喊出聲來。


    車子裏突然多了一個人,空間似乎顯得局促了許多。


    “父親,您不是與駱司令去了錦遠嗎?怎麽會在這裏?”幾日不見,齊茂林一隻手臂竟被生生卸掉。被一塊碎布,胡亂的包裹著,上麵鮮血結成了硬殼。


    看著靠在車座上,氣如遊絲的父親,齊雅心裏百味陳雜。


    “駱……駱榮凱怎是好對付的,我們還未行近錦遠,便受了埋伏……幸得我……小雅,為父隻怕是時日無多了。我為了齊家,這幾年……我不甘心啊,不甘心讓齊霍那小子平白得了這偌大的家業去……”齊茂林的傷口未有處理,齊雅離他坐的近,一陣陣惡臭傳來。受了這樣大的傷,齊茂林還是不忘惦記著齊家的產業。


    齊茂林說完,緩了一會兒,突然示意齊雅附耳過來。清淺側過身子,齊茂林低聲耳語了幾句。


    “父親,您告訴我這些做什麽。”齊雅細細聽齊茂林附耳說過的話,微微一愣。


    “我……我雖痛恨……齊霍,不過,這樣……秘密,自然不能說與外人聽。除了你……我告訴任何……人都覺得不劃算。你……你萬莫……令齊霍聽了去。”齊茂林臉上掛起歎慰的輕笑。隻因為臉色灰青,又加之那道疤,到底顯出麵目可憎起來。


    “父親……”無論如何的恨,眼前的這個人畢竟還是自己的父親,齊雅心裏刺痛。


    “小……小雅,因為……你……姐姐,你……還在恨著為父。”齊茂林年色慘白,雙唇全無血色。


    “我並不恨,那樣的時刻,您讓我站在那一邊,對我的處境都沒有什麽幫助。父親您既會眼睜睜看著姐姐死在我的手上,又怎麽會在意我的死活呢?您用姐姐的死,令我對何濕衣生恨,繼而聽從於你。其實,害死姐姐的不是大哥,不是何濕衣,而是你我。”齊雅講出這一番話,沒有來的一陣輕鬆。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與父親講過話。


    也從來未曾如此玲瓏剔透的去揣測他人的心意,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父親。


    “小雅……你長大了。”齊茂林既不承認,也不辯解,臉上掛著釋然的微笑。


    父女經由這一番對談,彼此之間似乎多了幾分親近。


    可是,齊茂林並未等到趕迴錦遠。


    齊雅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父親:“您把關於齊家財產的秘密告訴我,是想我迴去與二哥爭嗎?然後又能怎樣?”


    經曆了這一番,齊雅恍惚覺得的自己長大了。


    齊雅帶著齊茂林的屍骨,一刻不停的往錦遠趕。


    而此刻的懷江醫院裏,戒備森嚴,處處透露著一股蕭殺之氣。三樓的樓梯通道已被禁用,入口處,站滿手握長槍的司令近衛戍軍。一行戎裝的的衛兵“簇擁”著一個微胖的便衣男子,通過禁用的樓梯去往三樓的病房。


    三樓的走廊鋪了猩紅的地毯,一行人走在上麵踏地無聲。行至一處病房,其中一人用鑰匙打開了華寄倉手上的鐐銬,替他開了病房的門:“華司令,請。”


    華寄倉微微一笑,依言便進去了。


    “喝茶。”駱榮凱正襟危坐,盯著進來的人。


    桌上是上好的鐵觀音,成套的上好汝窯茶具。金黃泛綠的茶湯,盛在天青色的茶碗裏,熱氣自碗口處輕揚而起。


    茶湯色香俱佳,時辰恰好。


    華寄倉並不禮讓,進來房間,隨意的挑揀了位置。拿起桌上的茶盞,自喝起來。


    “惠山山泉。”華寄倉品一口茶,眉頭舒展。


    “你倒還記得。”駱榮凱自華寄倉進來,一直眉頭緊蹙。


    “怎會不記得……”安靜室內,隔著一方矮幾,兩位位高權重的將帥,神色各異。


    “我倒以為你在這七台待的久了,連著祖宗軍紀都忘記了……”


    “我是沒忘,隻怕是姐夫忘了吧!”華寄倉自顧自的倒水、泡茶。


    “姐夫,哼,你倒有臉認我這姐夫……”駱榮凱冷笑。


    “我已安排了輪船,你下午便出國去……”駱榮凱聲音冷淡。


    “你還是這般婦人之仁。”華寄倉不屑,依舊品茶。


    “你……”駱榮凱怒極。


    “你總是很好運,三十年前是姐姐,我不能反。如今你又有了一個好兒子,我反不了。你以為,你肯繞我,何濕衣就願意放過我……”華寄倉說到何濕衣的名字時,眸光猝寒。


    “我還沒死,輪不到他隻手遮天。”


    “他還沒坐上你的位子,便是這樣,他如果那一天……”


    “他做了什麽,我當然知道。用不著你在這挑撥。”駱榮凱打斷華寄倉的話。


    “挑撥?我倒是願意我這是在挑撥。可你看看你那私生子都做了些什麽事?川華遇刺?收買軍心……”華寄倉“噌”站起來,一甩手,手裏的茶杯“哐當”在木質的地板上摔得粉碎,茶水濺了一地。


    “你也別給我發火,好像自己真是忠君不二。”駱榮凱撫撫濺在衣服上的茶水,橫眉輕揚。


    “你要無心,會糾結齊家勾結薛見?你要無心,怎麽會連一個未見過世麵的小姐都想利用……”駱榮凱的聲音不急不緩。說的華寄倉的臉,一陣慘白。


    “濕衣是我兒子,我這個位置會交到他手上,也隻會交到它手上。川華是我兒子,我不會厚此薄彼。但他的性子不適合攪入政局……”


    “哼,你這不“厚此薄彼”。倒真對的起姐姐,對的起川華……”華寄倉打斷駱榮凱的話。


    “我這一生就隻對不起兩個人,一個是濕衣的母親,一個便是川華。至於華寄伊,她做的那些事,你真的不曾記得……”


    駱榮凱突然淡淡看一眼華寄倉,華寄倉渾身一震。


    然來,自始至終,駱榮凱都是最清醒的那個人。


    駱榮凱看著華寄倉這個樣子,心內微微鬆了口氣,但麵上還是淡淡的。


    “你遇事衝動,我知道定是你手下的人教唆,你才有了這樣的心思。我在這位子上幾十年,你要有那個心,早已動手。可是,我有我的難處。我並不恨你,我對不住你姐姐。康平七台,終歸都會是在你們華家手上。”駱榮凱拿出一份文件,攤開在華寄倉麵前。


    華寄倉神色瞬間微變,終是緩緩垂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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